第二十六章 虞姬
廳堂外匯聚在一起的普通儒家弟子轟然叫好。
以辯合而言，公羊平並沒有贏下公孫玲瓏，隻是借白馬非馬的詭辯之術反攻過去。然而從場麵上看，卻是公羊平光明正大地辱罵公孫龍，公孫玲瓏卻沒有辦法。自然看得連輸七場的儒家弟子們亢奮不已。
這也是荊天明第一次感受到文道辯合的魅力，言辭的力量竟然能達到這種程度。
此時公孫玲瓏大可以繼續顛倒黑白，反攻回來，但這樣做就成了無限循環，讓這場辯合成為兒戲。
李斯有鑒於此，啪啪啪地鼓起掌來。
“精彩，精彩！”
看到李斯的態度，公孫玲瓏這才憤憤不平地坐回自己的席位。
“未想公羊先生在辯合之術上也有如此造詣，不愧為子夏先生的再傳弟子。”
李斯定下基調後，公孫玲瓏的挑戰也就此結束。李斯告訴伏念，大公子扶蘇將很快拜訪小聖賢莊，儒家要提前準備。臨走時，又以墨家為例，告誡了伏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風雨欲來啊~”望著遠去的李斯車隊，顏路憂慮道。
“還記得二十年前的那場大火嗎？”伏念忽然道。
“記得。那場大火，百年難遇，就連藏書樓都被燒蹋，許多古籍因此失傳，損失極大。”
“我現在又有了當年那一晚的感覺。”伏念歎息。
在一邊旁聽的易中行心中一動：“伏念先生、顏路先生、張良先生。”
“何事？”
“剛才幾位當家談及藏書樓之事，我觀藏書樓為木製結構，不利於辟火，而且樓中藏書以七國文字寫成，普通弟子根本無法學習。正好前不久，我們研製出了名為活字印刷和造紙術的技術。希望能允許我們公羊家派人前往抄錄古籍。”
“活字印刷、造紙術？”伏念抬頭。
易中行取出書冊，供三位當家觀看。
伏念與顏路一看之下立即就明白紙質書本與活字印刷的優點。
“善。”
公羊平與易中行隨即告辭，準備派遣人手進入藏書樓抄書，然後才能雕刻活字，這可是件大工程。但於易中行而言，無論焚書坑儒會不會發生，將藏書樓中的典籍抄錄出來，也絕對是值得的。
顏路搖搖頭：“這公羊氏之儒雖然也學儒家四書五經，習君子六藝，但……”
“始終是儒家之異類。”伏念冷淡道。
張良上前：“我倒覺得這公羊儒很有意思，頗有呂相遺風。”
呂相，秦國丞相呂不韋也，曾召集門客作《呂氏春秋》，兼儒墨，合名法，後世謂之“雜家”。
然而諸子百家，各有流變。胡適先生在其《中國中古思想史長編》中指出：“雜家是道家的前身，道家是雜家的新名。漢以前的道家可叫做雜家，秦以後的雜家應叫做道家。研究先秦漢之間的思想史的人，不可不認清這一件重要事實。”
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派，從來都很難分明，已有七脈的儒家自然也沒有那般狹隘。
許久未見人煙的藏書樓開始變得熱鬧起來，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在易中行的財力麵前，即使是偌大的藏書樓，也很快就將要被抄錄完畢。
在這期間，易中行仍舊化身公羊易留在小聖賢莊，他同荊天明一起上課下課。公羊平則成為教習，在小聖賢莊中傳播他的公羊氏之儒。
有易中行盯著，荊天明終於不敢頑皮，老老實實的在課堂聽講。隻是究竟聽進去了多少，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而易中行，回到久違的課堂，他的心境與當年截然不同，加上四位先生都是儒學大家，易中行自覺獲益良多。
儒家六藝，即禮、樂、射、禦、書、數。六藝正傳六藝彰顯天地，師法自然，是每個儒家弟子都必須掌握的本領。易中行在射、禦、數三門上是毫無爭議的第一，“書”則勉勉強強，可堪一看，“禮”和“樂”就完全不行了。
易中行受不得此時流行的“周禮”、“古禮”，而他喜歡的音樂在這個時代更是絕對的靡靡之音。
“就算高漸離在我們麵前演奏《高山流水》，我恐怕也會不屑一顧吧。”易中行懶洋洋道。
雖說是在小聖賢莊學習，易中行卻也從沒有想過強迫自己去全盤適應儒家的修行方法。
“原來大叔也有不擅長的東西啊！”荊天明樂得用此事嘲笑易中行。
“總比你這個門門都倒數第一的家夥強。”
易中行以往強悍的形象在荊天明心中逐漸瓦解，兩人卻更顯親密。
“呀，要開飯了，我聞到飯菜的香味了！”荊天明突然蹦起來。
“子明，一起去吃飯吧！”一個儒家弟子身手矯健的跳了過來，正是這段日子荊天明在小聖賢莊交的朋友，子羽。
在荊天明那全部鴨蛋的成績下，隻有子羽沒有嘲笑他，反而一直在幫助他，兩人自然就成了朋友。
不過，這哪是什麽子羽，分明就是項少羽嘛。看來是張良將他安排在小聖賢莊裏的，這既是一種保護和拉攏，同時也是捆綁儒家的手段！
易中行敢肯定，伏念肯定不知道項少羽的存在。
“同去，同去。”
小聖賢莊的飯食一向由桑海城有間客棧提供，主廚的是庖丁後人，是個燒遍天下美食的名廚，一人就能包辦小聖賢莊上下近千人的餐飲大事。這使得每日吃飯成了儒家上下的一件賞心樂事。
不過，今日用過飯食後，易中行卻悄悄跟上了收拾碗筷的小廝。
這小廝收拾好餐桌後，鬼鬼祟祟地向著小聖賢莊後山的叢林走去，不時會停下來做著什麽。
“你在幹什麽？”易中行突然出手抓住這小廝動作的手。
小廝衣下卻有一點寒星閃過，鋒利的匕首直刺易中行要害。不過這小廝的武功卻是弱了一些，易中行輕巧地避過匕首。隻是向前跨出一步，便以少林龍爪手瓦解了小廝的所有反抗，扼住其咽喉。
抵近一看，果然是女的。
易中行瞟了一眼這偽裝成有間客棧小廝的女人在地上留下的記號，心中便有了底。
“騰挪格鬥術，你是蜀山巫族的人吧！”
“是又如何。”女子掙紮起來，“快放開我！”
易中行鬆手，女子立刻抓起匕首，一個後跳將自己保護起來。“你絕對不是普通的儒家弟子。”
“聽說前不久，嬴政派蒙恬滅了蜀國。”
易中行的話再次激起女子的怒火，她揮舞著匕首衝上來，卻被易中行幹脆利落地再次擊倒，按在地上。
“你們不在蜀國謀劃複國，卻跑到這千裏之外的桑海城，究竟有什麽目的？”
女子一言不發，狠狠地看著易中行。
易中行沉吟片刻，將女子抓進密林深處。
陰陽家有一種讀心秘術，可讀取並控製人的思維，不過隻能看清大概的輪廓，顯得有些雞肋。相比之下，易中行在小李飛刀世界以《勾魂攝心大法》結合《藥王寶典》中的呼魂大法改良而出的《攝魂大法》反而更加實用。
“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眼神一片空洞，“小虞。”
“來自哪裏？”
“蜀山……石蘭巫族。”
“你到桑海城的目的是什麽？”
“救出……我的哥哥。”
“你哥哥是誰？”
“虞……子期……”
虞子期！？小虞？
虞子期的記載最早見於明代甄偉的《西漢通俗演義》，大概率是個虛擬人物。然而在所有的文學作品中，虞子期都與西楚霸王項羽的女人虞姬有著親戚關係，不是兄妹，就是堂兄妹。
所以這個小虞就是虞姬！
易中行一驚，這才仔細打量起小虞的容貌。
小虞這一身小廝的粗布麻衣，粗看隻是長得清秀。素麵朝天未施粉黛的小臉實則潔白如玉，看起來幹淨而清爽。一雙似黑夜明星的眼眸，明媚而剔透，時常冷著臉，少了分嬌柔，多了些堅毅。尤其是剛才手持匕首的模樣，看起來英姿颯爽，就像山間的陣陣清風，又如深澗中的冷泉。
就在易中行細細端詳小虞之時，一個黑影突然從他背後撲來。雖然易中行此刻的確是分了神，但能無聲無息接近到如此之近的程度依然讓他十分吃驚。
翻身過後一看，原來是一隻體型巨大的黑豹！
黑豹的撲擊沒能奏效，它的咆哮聲卻成功地驚醒了小虞。
易中行此刻沒有佩劍，但他雙手一合，聚氣成刃，無匹的劍氣在他手中隨心所欲的幻化起來。
“嚇——”
黑豹人立而起，體長絕對超過四米，看起來極有壓迫感。
但這絲毫不會讓易中行產生絲毫動搖，他周身劍氣環繞，就要爆發開來，劍指一點，就要以劍氣洞穿黑豹要害。
“手下留情！”
就在小虞驚呼出聲的同時，易中行的劍指偏偏偏了兩寸，強橫的劍氣刺穿黑豹的毛皮，射中了後麵的大樹，一擊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