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
黃羊川，石門峽。
漫天的黃沙在微熹的晨光中肆意飛揚。
這裏已經接近故秦邊界，易中行就這樣帶著荊天明不遠不近地吊著身後的追兵來到了這裏。
“半個多月，能夠一路跟著我走到這裏，沒有叫苦叫累，不錯。”易中行嘴裏說著誇讚荊天明的話，視線卻全然沒有在看他。
荊天明卻很高興：“哈哈，這算什麽，隻是趕路而已。對我來說這完全就是一件小事而已！咦，大叔，你到底在看什麽？”
易中行舔了舔被灼熱的風焦灼得幾近幹枯的嘴唇：“沒什麽，隻是我們好像被包圍了。”
殘月穀的地形十分奇特，於兩山之間有狹長的天然石橋相接。在易中行並未掩飾行蹤的情況下被包圍實屬正常。龍虎奇兵是大秦帝國最精銳的騎兵之一，不可能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三百龍虎奇兵甲具俱全，從石橋兩側層層列陣，強烈的殺氣直衝雲霄。
“蓋聶，陛下待你不薄，沒有我秦國的幫助，你何德何能，竟能成為‘天下第一劍客’？如今，你卻恩將仇報，背叛秦國！”為首的騎將立於馬上，一聲大喝：“蓋聶，你可知罪！！”
“我並沒有背叛秦國。”易中行雙眼微闔。
“嗯？”騎將一愣。
“……應該說，我從未效忠於秦國。”
“哼。”騎將冷笑，“強詞奪理！”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易中行看了身旁的荊天明一眼，“當年我選擇秦國，是因為天下大勢；如今我放棄秦國，同樣是因為天下大勢！”
“一派胡言！奉相國大人之令，蓋聶若束手就擒，那麽相國大人也會在陛下麵前替先生求情。”
“我拒絕。”
騎將座下戰馬嘶鳴，半個馬身高高躍起，“那麽，弓箭手，預備！”
一對騎兵下馬，衝到陣列前頭，取下身後騎弓，張弓搭箭，全都對準了易中行。
“天明，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學劍嗎？”易中行忽然道，“那現在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一名劍客，能夠到達何等的境地！”
“放箭——！”
“放！放！放！！”
剁剁剁——
《荀子·議兵篇》中曾說道：“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
大秦銳士的戰鬥力冠絕天下，勝過其他六國中任何一國的軍隊。而龍虎騎兵又是大秦銳士中的精銳。他們射出的利箭，無論是速度、精度，還是力度，都是一等一的。除非易中行將周身劍氣練到細碎如毫針，犀利如神兵的程度，不然也絕不敢說就能護得荊天明周全。
不過，那一切的前提是，這些精銳秦兵能夠將手中的箭射出。
然而事實卻是……
很遺憾，他們一根箭也沒能射出來，就被來自身後的利劍刺穿！
“怎麽會？”“不是我啊！”
……
鏗鏗鏗鏗——
不斷地有利劍出鞘的聲音，龍虎奇兵們這才發現，就在他們頭頂，數百青銅劍遊弋如輪。
“這…這是……”荊天明睜大了眼睛，注視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劍器奔流！
三百青銅劍，首尾相接，如星瀑奔騰，殺氣成河。
與皇甫仁和時的全力操控不同，此時的易中行人未動，劍氣未動，從始至終雙腳落定，沒有移動半步。隻是劍心呼應，便輕鬆地控製住三百龍虎騎兵的佩劍。
用龍虎騎兵自己的劍，射殺龍虎騎兵！
劍雨過後，殘月穀兩岸，再無秦兵站立。
一人之力，血流漂櫓。
遠處，有兩人正在暗中觀戰，對這場大秦帝國第一劍客對陣大秦最精銳的鐵騎兵的戰鬥十分感性求。其中那個矮胖的老者此時不由得瞠目結舌：“這……也是縱橫家的劍術？”
老者身旁，將全身都隱藏在鬥篷中的中年男子也是眉頭緊皺：“從未聽說縱橫家中有這樣的劍術，莫非……”
“咕~~”
石橋上，荊天明咽了咽口水。雖然一直被人追殺，但這樣血腥的殺場，也是他絕未見過的。
“大叔，我們……”
“看來是不準備出手了。”原本亮出少許的淵虹劍重新歸鞘。
這時觀戰的二人也發現了易中行的異樣。
“他發現我們了，走。”中年男子果斷道。
兩人很快消失在殘月穀中。
鳴——
清亮的鷹啼傳來。
易中行抓起荊天明，一個縱身，躍下石橋，穩穩落於神鷹背上。
“哇，大叔好厲害！”荊天明樂得手舞足蹈，“居然有這麽大的老鷹。”
“天明，抓緊了。我們要加速了！”易中行撫摸著神鷹，神鷹領會了主人的意思，不斷高飛，速度也越來越快，直到隱於天際，成為一個隱約的黑點。
很快，李斯得到了三百龍虎騎兵全軍覆沒的消息。
秦時明月世界的武力上限不低，這李斯是了解的。但奇怪的是，三百龍虎騎兵死亡的現場實在是太“幹淨”了，所有的騎兵居然都是被他們自己的劍射殺！
“對付蓋聶這樣的江湖武道高手，我大秦的銳士其實並不擅長。這個時候，隻能選擇以毒攻毒！”阿旁宮中，李斯對始皇帝建議道。
“你，可有好的人選？”
“流沙！”
“可。”高高的禦座上，被醇酒美人包圍的始皇帝陛下漫不經心地準了李斯的請奏。
聚散流沙，生死無蹤。
流沙組織正是蓋聶的師弟，橫劍傳人衛莊，率領的殺手組織，在七國之內惡名遠揚。
李斯曾出使韓國，而流沙組織的成員大半是韓國遺族。更何況，流沙組織的創始人，法家韓非，正是李斯的師兄。因此李斯也算是與流沙組織有舊。這次接洽還算順利……
嗯，如果不算他帶去的大秦銳士隻有一半人回來的話。
一般巨鷹的飛行速度可以達到每小時一百公裏以上，易中行的這隻神鷹更加巨大，飛行速度卻更快。但荊天明不能長時間忍受這種凜冽寒風的環境，這個時代擁有空中手段的畢竟是少數，更何況要在廣袤的天空中進行追蹤，也是極為困難的事情。易中行便放慢了腳步。
不過……
“烏鴉？”不知何時一大群烏鴉從身後追來，它們匯集成一團團墨色烏雲。這些烏鴉體型小，飛行速度極快，不多時便趕上了神鷹。
“天明小心，抓緊鷹背！”易中行起身，淵虹出鞘，灑然的劍氣四射爆開，一劍攪碎數十隻烏鴉。
就在易中行與烏鴉群糾纏之時，一個龐大的白影出現在神鷹之後。
“大叔你看，好大的白鳥啊！”荊天明驚訝地大叫起來。
“果然是他……流沙，白鳳凰！”
隻見一隻巨大的白鳥排開雲霧，緊追而來，白鳥背上，一名白衣男子卓然而立。
“白鳳凰？難道那隻鳥真的是鳳凰！？”荊天明詫異道。
“他曾在韓國禁衛軍四大高手中排名第一，他天生異稟，能操控鳥類，被稱為‘百鳥之王’。他生得容貌俊秀，又喜穿白衣，因此有了‘白鳳凰’的名號。不過，他（它）當然不是真的鳳凰，不過是一隻普通的白鳥罷了！天明，抓緊了，可千萬不要掉下去！”
鳴——
神鷹回首，羽翼大張，將呼嘯的罡風攔住，速度頓時大減，鋒利的鷹爪撕裂雲氣，凶狠地撲向身後的白鳥。兩隻先秦異種在這高空中，展開最原始的殊死搏鬥。
與此同時，易中行亦踏步而上，飛身而起，一劍刺向白鳳凰。
“哼，就算是‘劍聖’，在天空，也不會是我的對手。”白鳳凰麵容俊美，劍眉星目，一頭及肩長發隨風披散，與右肩的白羽，身後的飄帶一同迎風舒展。其氣質之清高雅淨無人能及。
拂~
眨眼間，易中行麵前出現了大量白色的羽毛，迷惑他的視線。
易中行腳步一頓，與白鳳凰交錯而過，落在白鳥身上。
與易中行的謹慎不同，白鳳凰異常從容，他甚至無需踩踏在白鳥身上，僅僅依靠烏鴉的幫助就在白鳥四周飄飛滑翔。
“的確是舉世無雙的輕功……”
白鳳凰一聲輕笑，指縫間現出三根羽毛，內力灌注之下，這些柔軟蓬鬆的羽毛亦可傷人。易中行身在白鳥背上，而白鳥又在與神鷹爭鬥，他可以騰挪的空間極為有限，幾乎避無可避。
羽陣——！
但易中行能身代蓋聶，闖下“劍聖”之名，可不僅僅是一手劍術超凡入聖。而是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能夠化腐朽為神奇，斬殺對手。
踏~
易中行狠狠一個踏步，避過羽陣，卻將白鳥都踩下沉了數米，差一點就此墜落。
白鳥哀鳴著，不斷掙紮調整飛行姿態，好不容易恢複了平衡，麵對的卻是神鷹的利爪！
白鳳凰臉色冰冷，心愛的白鳥受傷讓他發怒。整個人身子一轉，如一道淡紫的煙霞劃過，避過了易中行的長虹貫日。
易中行一招失手，也不追趕，而是緊緊抓住白鳥的脖頸，一隻手仿佛鋼鐵澆築，抓得白鳥又是一陣嘶鳴。為了擺脫易中行，白鳥甚至暫時遠離了神鷹，在空中翻飛，希望能將易中行甩出去。
烏鴉群飛來，白鳳凰將輕功運用到極點，整個人拉出了殘影，竟是整整六道虛幻的影子，出現在易中行周圍。
這便是白鳳凰的絕技——鳳舞六幻！
白鳳凰嘴裏雖然說在天空蓋聶這個劍聖也不如他，但在實際行動中卻是沒有半點放鬆。他是殺手，行的便是背後刺殺之道。如劍客一般麵對麵性命相搏從來不是他所擅長的。也隻有在這天空之中，他才有機會殺掉蓋聶！
鳳舞六幻配合著仍在飄飛的羽陣，凜冽的殺氣從各個方向撲麵而來，幹擾著易中行的判斷。
空氣中扭曲的六道白鳳凰之影似真似幻，讓人難分真偽，白鳳凰卻沒有立即出手，他仍在蟄伏，等待一那瞬間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