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種子
砰~
百裏霞紅手中這柄普通鐵劍幾乎被張東全力以赴的一刀砍斷。
十分鍾過去，百裏霞紅與張東的廝殺仍在繼續，在這種高度緊張的武鬥中，體力心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兩人都是心性堅定，經驗豐富之輩，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張東不僅有軍人的殺伐果斷，手中還有五城樓的各種針對妖邪的道具，比如那種鎮妖粉，籠罩之下，能消融妖氣。普通妖族被突然撒上一把，隻怕就要失去大半戰鬥力。
也就是百裏霞紅，妖氣不過是讓她的身體更加強健些。將內力運行了一個小周天，鎮妖粉的影響也就漸漸消退。
對戰至今，張東的震驚還要在百裏霞紅之上。麵前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妖族小女孩，不僅使出了劍法，還施展了不俗的指法、腿法和輕功。
那藏於腋下，突然使出的一式“澄靜指”，差點擊中張東要害，險些結束這場戰鬥。這也更加堅定了張東的必殺之心。
“此子決不能留！”
界首山，榕樹林。
持刀武人與連綿巨樹搏鬥，動靜之大，地動山搖。
木客身為植物成精，活過了漫長歲月，論境界至高，在化妖境中也是走出了極遠，是能遠遠眺望大妖境界的妖族逸才。可惜身在大乾境內，傳承斷絕，功法全無，隻能憑借本身的樹妖之體與武人硬拚。而植物成精不善爭鬥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放火燒山！”
對妖族特性更加了解的陳武果斷放了一把大火。若是平時，這等做法自然是有些偏激，放在法王隕落的背景下卻是正當其時。不僅揚州，在其他各州，五城樓、三武司雷厲風行，用堪稱酷烈的手段將深藏在深山荒蕪之處的妖族與動蕩不堪魚龍混雜的江湖清洗了一遍。
龐大的榕樹林無法阻止火焰的蔓延，一顆顆子體榕樹在烈焰中發出尖嘯，最終燒成一片白地。
迫於形勢，木客不得不做最後一搏。它祭出了自己精修數百年的一顆無暇妖丹！
武人長刀一動，淒厲的刀芒，化作驚天長虹飛起，帶著劈開一切的氣勢向著妖丹斬去。將軍中刀法的悍勇發揮到了極致。
叮——
刀劈妖丹，有回音四濺。
一點裂紋顯現，如星火燎原，轉眼間，這顆妖丹便密布裂紋，眼見就要碎裂成無數片。
無暇妖丹，未畢真無暇！
榕樹林中刮起一道陰風，所有的榕樹都在瞬間失去了某種靈性。
照理說百裏霞紅是不應該知曉榕樹林中戰鬥的結果的，但她就是莫名知道了，一種心悸感迫使她立刻采取行動，擺脫張東的糾纏。
雨魄雲魂！
百裏霞紅清空了附近的場地，獲得了騰挪空間。在大挪移身法的配合下，百裏霞紅編織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劍幕。這讓僅僅擅長軍中刀法的張東疲於奔命，他甚至摸不到百裏霞紅的一片衣角。最終被百裏霞紅以一式“飛龍在天”擊敗。強橫的劍氣劈斷張東數根肋骨後散入他體內，無休止地湮滅著張東的生機。
百裏霞紅收劍，她此時雙眸豎起，幾如獸瞳，臉上也現出鱗斑。卻是因為內力消耗過巨，妖氣占據絕對上風之故。
“妖孽……”張東嚴重射出仇恨的光芒。
百裏霞紅舌頭舔舐了一下嘴唇，如同冷血動物一樣的雙目與張東對視，敵意越來越盛。
忽然，百裏霞紅動手了，一手星冥神功轟出，霸道地將張東一身精氣內力吸得幹幹淨淨。
隨著張東苦修數十年的內力入體，百裏霞紅感覺體內躁動的妖氣逐漸平複下來，好受了許多。
有人來了！
百裏霞紅身子一偏，流雲移形，如飛鳥一般衝入林中。
五城樓的士兵陸續追索而來，看到被吸成幹屍的張東都是殺意暴漲。
“好惡的妖族！該殺！”
武人擊敗了木客，屠了山穀，五城樓卻並沒有滅火，而是任由山火不斷擴大，無數動初具靈性的精怪妖獸葬身火海。
若是在穿越前的凡俗世界，這種程度的山火當然是一場巨大的災難。但在天元世界這卻是完全可控的。五城樓封鎖了邊界，他們有能力隨時終止這場大火，若是對植被環境破壞過甚，也可以請農稷官催生恢複，事後補救。
山火越少越大，滾滾黑煙覆蓋了界首山。遠遠望去，半邊天空都被印得通紅。
這山火非是普通凡火，而是火中之精。在熊熊大火中，有火焰的精靈誕生，隨著烈焰起舞。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
待山火熄滅時，界首山滿目瘡痍，留下一片焦黑的大地，宛如地獄，與深沉的夜幕融為一體。
忽然，半截炭化的枯樹爆裂。百裏霞紅從樹心中走出，如同溺水之人一樣劇烈地喘息起來。能看到那樹心處，還有大片完好的木色。
百裏霞紅沒能在五城樓合圍界首山之前逃出去，最終被浩大的山火圍困。就在她不知所措時，一顆大樹忽然逆卷過來，將她包入樹心，保護她免於山火的傷害。
狡兔三窟，木客生長在界首山已逾千年，又怎麽可能一點後路都不留。縱使失去了妖丹，被砍了榕樹林，也隻是讓它千年苦工一朝盡喪，卻還不至於要了它的命。
隻是木客著實沒有想，到五城樓的手段竟然這麽狠，直接放火燒山。它本體是樹，又能逃到哪裏去？
百裏霞紅知道是木客救了自己，此刻她手中還握著一枚種子。這種子不同於一般的榕樹種子，並不細小，反而飽滿渾圓，蘊含著濃鬱的生命氣息。
其實木客既然有能力在山火中保護百裏霞紅，自然也有幾分可能自己活下來。不過界首山距離揚州城太近，的確不是一個妖族居住的好地方。
“這顆種子即使再度成長為那樣的參天大樹，一木成林，也不再是昨晚所見的木客了吧。”百裏霞紅感歎，不過樹的輪回觀，人類有怎能猜測得到。“我會找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將這顆種子種下。”
百裏霞紅定下承諾，趁著夜色向前掠去。一路沿著溪水折向北方。
就在這溪岸上，她還見到了一個熟人。
“山鱉精？”
此時的山鱉精背殼上有不少刀痕，翻著白肚皮靜靜地躺在溪邊的岸上，觀其肉質，幾乎被山火烤熟。
心頭浮起淡淡的愧疚，百裏霞紅靜默片刻，這才遠走，趁著夜色奔出界首山地域。
五城樓控製住了山火，並沒有留下截殺剩餘的妖獸，一者能在這樣的大火中存活的妖族，要麽就是他們遠遠不能對付的巨擘，要麽就是不值得關注的小蝦米。五城樓需要的，是通過這樣鐵血手段，警示大乾境內的所有妖邪，不狠狠震懾。
因此與農稷官交接後，五城樓的人手盡皆撤去，而張東成了極少數死在此次除妖行動中的士兵，這讓陳武耿耿於懷。
一次與妖族親密接觸，一場大火，百裏霞紅那本就不多的行禮幾乎丟失幹淨，隻有貼身帶著銀兩能給她一點安全感。
嘩啦——
天降豪雨。
連傘也沒有了的百裏霞紅被淋成了落湯雞。
“這一點也沒有武俠、仙俠裏快意江湖、仗劍千裏的感覺……”
好在又吸了張東一身真氣精華，百裏霞紅的內力已著實不弱，避雨於樹下，運功發熱，抵擋雨水的寒涼。
雨簾拉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出現在這林中小道上。
百裏霞紅抬頭看去，卻是幾個仆人和一架馬車。那馬車與平日所見不同，裝飾得頗為喜慶。百裏霞紅穿越到天元世界也有一年了，立即知道，這是一架婚車。
駕車的應是新郎，新娘車廂裏坐著。古時駕車之人地位低於坐車之人，這是為了表達丈夫對妻子的謙讓。
這就是“六禮”中的“親迎”之禮。
幾個仆人罵罵咧咧，新郎可以事急從權，進到車廂裏避雨，他們卻不行。
“我就知道那個小道長不靠譜，十幾歲的年紀能學到個甚？”
“就是，瞧瞧他占卜的這日子，這麽大的雨，怎麽‘親迎’啊！”
拿著樂器的仆人看到了樹下盤腿而坐的百裏霞紅，又看到她身旁插在地上的長劍，勉強笑著點頭示意了一下。
百裏霞紅回以一個友善的微笑。
“都少說兩句！”穿著一身黑中揚紅之色的婚服的新郎掀開門簾探出頭來，“小道長的師父是我父親的老友，到了家裏，切莫提起這事。”
這時新郎也看到了百裏霞紅，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孤零零在樹下躲雨，不由心生憐意：“小姑娘你也到車廂裏來避雨吧！”
雖然新郎生得白白淨淨，看起來並不像壞人。百裏霞紅還是禮貌得拒絕了他的好意。
新郎也不像多事，便回到車廂裏。
幾個仆人找了幾根長長的樹枝，將濕衣服支起來，搭了個臨時的雨棚。等了足有半個時辰，雨才漸漸小了。
“天色不早，我們得加快速度，莫要誤了吉時，讓父母大人久等。”新郎急急坐上車頭，拿起馬鞭。幾個仆人雖然又凍又餓，也明白新郎說得在理。幾個人排好隊形，拿起樂器奏響婚樂。
百裏霞紅又將運行了一個周天，身體散發的熱量將衣服烘得半幹，這才提劍起身。順著小路一路往前，不多時就追上了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