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半妖
“觀天文以極變，察人文以成化；然後能經緯區宇，彌綸彝憲，發輝事業，彪炳辭義。故知道沿聖以垂文，聖因文而明道，旁通而無滯，日用而不匱……”
當百裏霞紅再次從昏昏然的狀態中清醒時，耳邊傳來的是醇厚的讀書聲。黎先生的聲音聽在百裏霞紅耳中彷如大道神音，帶著某種神秘的氣韻，將她的心神引向高天，沿著聖賢的的經文不斷攀援。
“你醒了。”黎先生放下手中書冊，“我已命人帶去急信，隻是不知青石何時能收到回返。”
李青石查訪大妖，行蹤必然不定。因此雖隻相隔一天，黎先生卻不能肯定李青石何時回返。
“我為你誦讀名篇一十二，以文運壓製住妖氣侵襲，卻也隻是治標不治本。”黎先生歉意道，“這般磅礴的妖氣不知是如何進入你體內的？“
百裏霞紅沉默片刻，還是將星冥神功的事情說了。相處近月，百裏霞紅自認對黎老先生的人品還是有所了解的。
更重要的是，黎先生能以文運壓製妖氣反噬，說明黎先生必然是讀書明道，品德高尚的大儒！
讀書人的體係與武道、仙道、佛門俱是不同。唯有大儒方能影響他人，之前再是學富五車、皓首窮經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超凡顯現。
隻是限於個人的口才、宣傳、人脈、聲望等等原因，世人所知的大儒其實遠遠少於實際存在的數量。就如黎先生大隱隱於市，在這廣陵城中開一間小小的草堂，教授《千字文》、《三字經》這等蒙學讀物，誰人能知道他其實也是一位大儒呢？
“……《星冥神功》非是邪功，而是正宗的道門奇功，我也知妖族不同於人類，隻是那蛇妖實力遠勝於我，不得不傾力一搏。”
黎先生涉獵廣泛，自能做出判斷：“江湖之事我不懂……當時事急從權，你做的沒錯。隻是你內力淺薄，完全無法阻擋妖氣侵襲。如今這妖氣與你之真氣牢牢結合，又跗於經脈，盤踞丹田。若是就此祛除，不僅你的內力真氣就此廢去，經脈丹田都會受損，以後練武事倍功半。”
不僅如此，若沒有人為百裏霞紅壓製妖氣反噬，則每到月圓之夜，妖氣得月華之力，必然造反。
服下藥湯，黎先生皺眉離去。他雖然讀書明道，成就大儒，卻也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不管是百裏霞紅的傷勢，還是妖氣入體的麻煩，他都無法解決。或許隻有等李青石回返，術業有專攻，才會有解決之道。
百裏霞紅的傷勢已有大夫看過，也開出了藥方，但方子裏多是名貴藥材，以丐幫如今的財力可無法負擔。
堂堂穿越者，還真是命途多舛，即使是自己那金手指，隻能帶回神功絕藝的記憶，而無法把修為帶回，對天元世界的百裏霞紅來說，意義也十分之小。
想到這裏，百裏霞紅臉上一片陰霾，難道以後自己會纏綿病榻？
轉眼半月過去，李青石仍是不見蹤影。百裏霞紅傷勢稍緩，但想要動武卻是不可能。更糟糕的是，妖氣入體的後遺症已經開始顯現。
入夜之後，百裏霞紅有時體溫會忽高忽低，如同冷血動物一般，又感覺皮膚上有硬塊疊起，形勢蛇鱗。百裏霞紅開始具有一些蛇的習性，打量肉食的時候，她喜歡用舌頭舔舐自己的嘴唇，仿佛能感覺到食物散發在空氣中的熱量。
用黎先生的話來說，這叫做“妖化”。
“若是妖氣始終無法祛除，那麽最理想的狀況，大概是成為‘半妖’。”黎先生擔憂道，“最怕的是，既不能成為半妖，又無法回返人形，到時候隻能成為一隻半獸……”黎先生博聞強記，如今三個人類帝國少有聽說妖物傷人之事，但在中古、上古，人妖之戰頻繁，似百裏霞紅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
百裏霞紅的麻煩之處在於，星冥神功霸道地將妖氣融進了她的生命力之中，兩者已經難分彼此。邊疆老人創功的時候可沒有考慮到這種弊病。
月圓之夜，百裏霞紅頭一次感知到了所謂的“月華之力”。
傳說，妖族的始祖是一個被稱為“妖皇”的絕世存在，他點化妖族，創造妖文，一手打造了妖族盛世，如大日一般普照妖族萬千種族。
不過天元世界畢竟是人族的天地，至今仍流傳著三皇創世的傳說。
三皇者，泰皇、燧皇、農皇之合稱。
泰皇一畫開天地，始有天元自海生。
妖皇與三皇有何矛盾無人知曉，三皇其實也不是同一時期的大能。神話傳說總有一些變形的地方，時間漫長，上古之史多不可考。
總之妖族和人族幹上了，天空中十日齊出，焚山煮海。最後的結果是大日崩碎，天上多出了一輪皓月。
妖族普遍認為這月華之力便是妖皇的遺澤，吸收月華之力，可開啟靈智，增長妖力。
即便百裏霞紅並未暴露在月光下，她仍能感覺到月光投射在自己身上，體內妖力便開始瘋長。難過得她不斷在床上扭動，如同一條美女蛇。
“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
屋外傳來黎先生的讀書聲，明明聲音不大，卻穿透屋舍，清晰可聞。妖力對身體的刺激平和下來，百裏霞紅終於能喘口氣。“多謝黎先生，現在好受多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黎先生歎息。
百裏霞紅自然也知道，其實如黎先生這般的大儒，是所有妖邪外魔的克星。對黎先生來說，隻怕殺了百裏霞紅還要比壓製妖氣更容易些。
“或許你可以讀書明道？”若是能讀書明道，進而推陳出新，成就大儒，到時文運蓋頂，自能壓製妖氣。百裏霞紅很是懂些奇談怪論，黎先生覺得這樣或許能一勞永逸。
“讀書成就大儒？”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去……百裏霞紅臉色苦了苦。而且這大乾朝，女人也沒法去科舉呀。
百裏霞紅三觀早已定型，現在讓她去看那些微言大義，絕對是份苦差事，“黎先生還是讀些我愛聽的吧。”
“《齊物論》？”書齋裏，黎先生為油燈添了些油，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南華》，翻到《齊物論》一篇。
“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荅焉似喪其耦。顏成子遊立侍乎前……”
讀書聲，聲聲入耳。
百裏霞紅忽然覺得，若是能這樣每天坐於書齋中讀讀書，喝喝茶，倒也是是件美事。
“……地簌則眾竅是已，人簌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簌……道惡乎隱而有真偽，言惡乎隱而有是非。道惡乎往而不存，惡乎存而不可……”
百裏霞紅越發平靜，妖力仍在滋長，隻是不像先前那樣暴烈，略微帶來一點灼痛。百裏霞紅發出輕吟，盡是有些甘之若飴。
恍恍然，那種微醺的感覺襲來，百裏霞紅陷入那經典文字之中，魂入青冥，悠然往九天之上。
“……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壽於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齊物論》一篇讀完，竟已是五更天。烏雲遮月，黎先生息了油燈，走出書齋，停步在百裏霞紅屋外。黎先生身為大儒，年紀雖大，仍舊耳聰目明，聽到屋內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如釋重負。“想是已經睡熟了……”
明日還有課業，黎先生快步回房，興許還能睡上一個時辰。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竹林瀟瀟，鍾鳴鼎食。興雲莊主龍嘯雲得子，大宴賓客。
興雲莊主龍嘯雲義薄雲天，在江湖上廣有俠名，妻子林詩音風華絕代，美不可言。如今興雲莊又有了繼承人，自是一大喜事。人生若此，夫複何求。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美中不足的話，就是這兒子太不成器了吧。
十餘年後，龍小雲越大越是不堪，讓龍莊主養成了沒事打孩子的習慣。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閑著也是閑著。”龍四爺手起巴掌落，打得龍小雲哇哇亂叫。“小小年紀不學好，那妞是你能泡的嗎？你老子我都還沒試過！”
這時屋外閃過一個人影，如一泓秋水，滌蕩著每一寸空間。盡管已為人婦，她的美麗依然深入人心。
“這……酒是穿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這次就給你一個教訓，回去給我好好麵壁思過！”
孩子打完了，林詩音急忙過來把龍小雲領走。這個母親最是溺愛，龍小雲的毛病倒多半是她慣出來的。江湖就要多事，或許應該找個地方把龍小雲扔進去磨練磨練。不然，他非死在這場動亂裏。
身為一個繼父，我也是仁至義盡了。
所以說男人千萬要保重身體。想想萬一出了事，就會有人來睡你的老婆，打你的孩子，簡直是人倫慘劇啊！
就在這時，興雲莊的麻子管家走了過來。
“何事？”
“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兒放言：無論僧俗老少，隻要他能除去梅花盜，她就嫁給此人。”林管家聲音平和，若是一般人絕不會想到，這個林仙兒，其實就是這位林管家的女兒。
龍四爺的目光冷了冷。”梅花盜？她的演技倒是越來越精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