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賣孔明燈的婆婆還沒有走，阿楊一手牽著黛玉，一手給自己挑了隻孔明燈——是最尋常的那種款式。
??黛玉看了看燈，道:“也給我拿一隻這樣的吧。”
??“好。”婆婆拿了兩隻燈，一起交到了阿楊手裏。
??阿楊沒多想就直接接過了燈，等燈拿在手上時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樣子似乎不太方便。
??阿楊正想付錢，卻發現自己一手牽著林姑娘的手，一手拿著孔明燈，根本騰不開手來付錢。
??他這邊不想鬆開手，這邊又不太好讓婆婆把燈先接回去，一時甚至迷茫地左右看了看，想找個辦法。
??黛玉失笑，轉頭看向婆婆，道:“就這兩隻燈就好。”
??婆婆點了點頭:“二十文。”
??黛玉空著的那隻手靈活地打開腰間的荷包，取了二十文出來。
??阿楊在後麵懊惱地垂了一下頭，總覺得自己今天晚上總在丟臉。
??婆婆接過錢，指了指觀景台邊上的小亭，道:“那兒有筆墨。”
??阿楊謝了婆婆一句，才和黛玉往小亭走，心中遺憾還是不得不鬆開林姑娘了手了，不知道之後還能不能自然地牽上。
??黛玉之前一起出行的小娘子雖然不拘著家世，但多少在一些小事上有忽略，第一次見到阿楊這樣會向路商販道謝的，一時說不清感受，但看著阿楊一直帶笑的臉，卻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微妙地被觸動了，也向婆婆說了一聲謝，才轉身跟著阿楊往小亭走，腳步輕快。
??小亭正中有一張石桌，桌上淩亂地放著幾隻毛筆，硯台上的墨還未幹，大概不久前還有人在這用過。
??阿楊在桌邊的石凳上隨意坐下，幾下就把兩隻孔明燈撐起來了。他把其中一隻交給了黛玉，又拿過桌上的一隻毛筆，從懷著拿了隻帕子把筆杆包了起來，這才遞到黛玉手邊。
??黛玉一直知道阿楊對她一貫周到，但這種被人放在心上不動聲色地體貼照顧地感覺還是讓她忍不住一笑，垂頭掩下嘴角那道甚至說得上甜蜜的笑意，道了一聲:“多謝。”
??“林姑娘與我，不必言謝的。”夜黑無月，但周邊的燈光卻照亮了小亭，石桌邊坐著的少年笑容溫柔卻不失神采，麵具斜斜戴著，目光炯炯，眉目俊郎。
??黛玉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臉色微紅。
??“嗯……”
??四目相對，專注又迷離，交匯的目光中有什麽在流轉，黛玉感覺自己好像輕飄飄的，眼裏隻有阿楊，卻又似乎走神想了很多東西。
??“你要寫些什麽？”黛玉聽見自己的聲音。
??二人從那個仿佛隻有彼此的世界脫出。
??“嗯……寫、寫吧，難得買了燈。”阿楊憑著本能回複了一個意味不明的音節，而後才反應過來林姑娘問了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要寫些什麽。
??雖然阿楊的初衷隻是覺得今天夜空上的孔明燈很好看，所以一時興起想要放燈，甚至直到剛才他還覺得在沒必要在孔明燈上寫上什麽東西。可是在黛玉問他的一瞬間，他又有了決定。
??算了，買都買了，還是寫點什麽吧。
??阿楊拿著筆遲疑，不知道該如何下筆，想裝模作樣寫首詩，但他又不長於此，不想自取其辱，平白拉低了自己在林姑娘心裏的形象，有心想寫上“心想事成”又覺得直白功利，實在太俗。
??這邊阿楊難為地快咬筆杆了，那邊黛玉已經提好了一首小詞，用詞清新別致，行文流暢自然，歡快的形象躍然紙上，黛玉自某日開始做奇怪的夢起，已經許久不曾做出這麽活潑的詞了。連邊上抓耳撓腮的同行者也被在詞中被提了兩句，更顯生動。
??阿楊探頭看了一眼黛玉的燈籠，絲毫沒有那個“抓耳撓腮不知道該在孔明燈上寫什麽的同行者”的自覺，被林姑娘寫進詞裏，還頗驕傲。
??看黛玉已經寫了，阿楊思來想去，打了幾個腹稿，最後卻還是寫了個最俗的。
??“願親友無病無災，喜樂安康。”
??阿楊吹了吹墨跡，拿著燈和黛玉從小亭裏走出來，從懷裏掏出了行走江湖必備物品之一的火折子。
??就在點起燈的那一刻，阿楊忽然想起了與黛玉下杭州路上參加的花會，那天他也和黛玉一同放了燈，那時他點燈時想著，如果兩個燈能一起順利得上天的話，他就拋下顧慮，聽從自己的衝動邁出一步。
??現在想來，還好他邁出了那一步，才不至於現在後悔。
??如果……
??阿楊又一次對著燈和自己打了個賭。
??如果這次這兩隻燈能一起順利地放出去的話……
??就……
??大約老婆婆已經回去了，再沒有人過來放燈，空曠的觀景台隻有他們兩人。二人各扶著燈，輕輕托起來，然後孔明燈在晃晃悠悠地升了起來，在半空時，已經差不多飛穩了。
??夜裏沒有風，兩隻燈得以並肩一起慢慢升空，阿楊的左手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現下終於舒了一口氣，但又緊張地握了起來。
??慣來能叭叭的嘴一時像被上了膠，黛玉的目光還在跟著遠去的孔明燈，阿楊一時不知道在什麽時機開口才算合適。
??這與那一夜何其相似……
??但是，還是有不同的。
??那一夜的阿楊，直到他向黛玉靠近的時候那一刻都還在猶豫、還在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通向何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多遠的未來，躊躇著卻還是克製不住自己，不管不顧地靠近的同時卻止不住心虛。
??連那樣的處境下他都向林姑娘走了過去，現在的他又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林姑娘……”喧囂仿佛遠去，阿楊的聲音清晰得仿佛寂靜的夜裏滴下的水滴。
??“嗯？”黛玉從孔明燈上收回視線，轉向了阿楊，眼裏放飛孔明燈時的快樂還沒有散開，對上這樣的眼睛，阿楊有一種自己隻要說出口，就一點會被答應的錯覺。
??連人群那邊投來的燈光都顯得溫柔。
??卻不知黛玉垂下的那隻手也忍不住偷偷捏住了袖角。
??兩個人呼吸心跳聲音逐漸清晰，可是對聲音一向敏感的阿楊卻無法從聲音裏判斷出任何信息。
??“上元的日……林姑娘可有約了？”阿楊忍不住屏氣，等待黛玉的答案。
??黛玉沒想到阿楊要說的隻有這個，絞這袖角的手指一鬆，滿是無奈。她知道阿楊對著自己時的態度總是格外謹慎，雖然高興與他對自己的重視，但他這般過度收斂也總不是辦法。
??對著阿楊這樣子黛玉雖然無法拒絕他，可她也不能總由著阿楊對她的態度若是一直這麽過度緊張下去。黛玉取下臉上的麵具，轉身麵對阿楊，抬眼與他四目相對。
??“還未至元旦呢，哪兒會有人這就邀人定下上元節的約，我自是還沒有安排的。”黛玉看著阿楊的眼睛越來越亮，還沒等阿楊鬆口氣，黛玉微微抬頭，繼續道:“不過，我之前聽說人的醉話當不得真，你說呢？你今日可飲酒了？上元節那日，你可要再用些酒？”
??元宵節即是上元日，這日相約出於的年輕男女，多數已經定了情的，除少數因為不想丟人找個工具人湊個樣子的，剩下的也隻差這麽臨門一腳了。此外還有各式相親活動，花樣繁多又富雅趣，未婚的男女行動自由，不少名人的逸聞裏與愛人的相識相愛都是在上元的活動裏。
??“我卻是聽說，酒後吐真言。”阿楊抿了抿唇，那日酒後烏龍的告白一直梗在他心上，阿楊懊惱於沒能給黛玉一個正式的完美的告白，但若說希望這事沒發生過，阿楊又覺得不甘心。他本來想等到元宵重新正式地補上這次告白的遺憾，但現在這個情況卻又無法把這事拖下去。
??他也不舍得用一個這麽草率的告白讓林姑娘將就這麽久。
??他的計劃、他的安排、他所做的種種準備歸根結底其實不過是他的不自信罷了，所以才希望用外物補足這份勇氣。
??看著黛玉的眼睛，阿楊意識到，林姑娘是知道的。
??她知道自己的唯唯諾諾，知道自己的猶豫和不自信，她雖然不知道自己暗中做下的安排，但是她卻看透了他的心態，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送的發簪還戴在林姑娘的頭上，而他的劍上係這林姑娘親手做的劍穗。
??她是接受他的。
??而且……
??他之前也曾偶爾不小心在林姑娘麵前透出自己不那麽可靠的一麵來，但林姑娘一直很包容，嗯……有時候甚至笑得很開心。
??所以，林姑娘是接受這樣的我的，對吧？即使在那種情況下，林姑娘對他做出的肯定的答複，所以，林姑娘是喜歡這樣的我的，對吧？
??所以，林姑娘是早就知道我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這麽靠譜，但還一直看著我裝模作樣……
??而且師父是不是早就和林姑娘嘲笑過我小時候的黑曆史了……
??黛玉看著阿楊表情變來變去，最後抬起一隻手揉了揉臉，放下手時，已經整理好一幅認真的表情。
??阿楊想著反正師父可能早就把他老底掀了，索性自暴自棄了。
??阿楊伸手一把拉住了黛玉的手，舍棄了那些委婉有禮的邀請，直白地仿佛是孩子在耍賴:“林姑娘，我想和你一起去看元宵的燈會。”他認真地看著黛玉的眼睛，眼中滿是執拗的認真，甚至還有些委屈:“我不想你去下遊接別人放下去的酒杯，不想你和別人一起去放河燈，不想你和別人一起去賞燈看煙花……”
??阿楊說著說著，聲音又心虛地小了下去，最後試探地看了一眼黛玉的反應，忍不住悄咪咪補了一句:“我隻想和你兩個人一起。”
??黛玉笑起來，一雙含情目若有星光悅動，她微微垂首，儀態端莊，拿著麵具的手似拿著一隻團扇般優雅:“好，隻我們兩個人。”
??阿楊忘了什麽霸道盟主，忘了什麽溫柔劍客，甚至忘了他才看過的偏執狂竹馬，他忘記了他一個個記在筆記本上的人設，忘了自己沉穩靠譜的偽裝，雀躍地像個孩子，原地跳了起來，甚至還歡快地轉了個圈。黛玉看著他，一邊笑著，一邊把麵具戴回去遮住了發熱的臉。
??阿楊從後麵環住黛玉，把下巴輕輕搭在黛玉肩上，和黛玉一起安靜地看著那兩隻漸漸飛遠的孔明燈，心好像被某種溫暖的東西填滿了。
??在孔明燈快沒入雲層的時候，阿楊悄悄偏過了頭，凝視著黛玉在淡漠的燈光下細膩的輪廓，鬼使神差般在黛玉耳邊輕輕喚了她一聲:“林姑娘。”
??“嗯？”
??“我心悅你。”
??※※※※※※※※※※※※※※※※※※※※
??阿楊他支棱起來了啊啊啊啊啊！！
??元宵節就可以順理成章求婚了
??去下遊接酒杯，就是古代男子在上遊讓酒飄下來，女子去接，停在誰麵前誰喝了，和放酒的那個人看對眼了就可以今天和他一起逛燈會啥的，古代的元宵就相當於情人節，帶相親的那種，阿楊就不想給其他狗一點機會。
??關於元宵節有很多相關的逸聞，挺有意思的。而且李清照，她和她丈夫就是在元宵節相識互抱好感的（我很久之前看到的逸聞，沒有去查證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感謝在2021-05-12 22:31:38~2021-05-19 20:33: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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