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並不存在什麽討好弄巧,阿楊行事本來就多是依著自己的興趣進行的。喜歡就去嚐試,感興趣就去探索,猶猶豫豫自尋煩惱從來不是他的風格。他隻是認為,既然感興趣,又近在咫尺,那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錯過。


  ??因為在黛玉往後的日子裏,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這個十七歲,再回不到這個秋夜,伴著滿城開得正好的黃花和連天的燈火,聽這場悠長的長曲。來年再無去歲花。


  ??阿楊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這場花會最好的時候,也不知道黛玉的躊躇,他隻是覺得既然林姑娘期待了,他就不希望這份期待被辜負。


  ??阿楊向來守規矩,林姑娘這邊的裏屋,別說進來了,連張望都不好意思多張望。眼下卻全拋了這些顧忌,從窗外翻進來,又把窗帶上,興致勃勃地提議:“臨江不遠有個酒樓,樓上景致不比觀樓差……要不要去那兒?”


  ??阿楊的眼裏神采奕奕,身體卻貼著窗不敢放肆地在黛玉裏屋活動,拘謹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就是如此,他還是興致勃勃得慫恿黛玉“做壞事”。


  ??一般街市,夜間總是比白日裏熱鬧的,黛玉不是沒有夜間與友人出遊過,初到開封時也常去夜市走走,但是被半夜邀著翻窗子,她卻真的是頭一回遇到。黛玉遲疑了半瞬,種種顧慮在心裏交織,手還在糾結地攥帕子,頭卻已經點下了:“那便去那兒吧。”


  ??阿楊怕黛玉疏忽,特意叮囑:“夜間寒涼,林姑娘多加件衣裳,披上鬥篷才是。”


  ??黛玉應下,心底還有些不安遲疑,卻又充滿躍躍欲試的亢奮。阿楊還是覺得呆在人姑娘屋裏不妥當,紅著臉有些局促地從窗子翻出去,老老實實在外麵等著黛玉收拾。


  ??黛玉本是梳洗了準備睡下,可再細細打扮實在來不及,隻坐在梳妝鏡前淺淺地擦了胭脂妝粉,黛玉看著桌上畫眉用的廷矽墨,不知想到什麽,臉有些發紅,輕咬下唇斂了斂心神。平日裏有時興致上來,對著鏡子用平日裏寫字的墨細細描眉,寫在紙上是一段風華詩篇,畫在眉間則又是一種風流。畫眉太廢功夫,如今趕著時間便沒有畫它,但她眉型極好看,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自帶著一段風流態度。


  ??黛玉收拾好了輕輕敲了敲窗沿,外麵阿楊聽見了,也輕輕敲了兩下作為回應,黛玉微微側身退了一小步,便見窗子被打開了。阿楊翻身進來,看了看黛玉的打扮,上前一步走到黛玉身邊,伸手撚了撚她披著的鬥篷,微微皺眉。


  ??阿楊離得近了,黛玉憶起剛剛的屋裏所想,不覺紅了臉,抬手拿袖子遮臉,複覺得自己這般行為有些扭捏,倒有些像阿楊平日裏的模樣,不服輸般把手放下,端出副落落大方的姿態,問:“怎麽了?”


  ??阿楊有些憂心地問,“這鬥篷……會不會薄了些?”他很認真地擔心,“這幾日越發冷了,聽說有人夜間都換冬被了,這邊水汽又大,若是受了風……”


  ??黛玉無奈,笑道:“裏麵添了夾襖,受不著寒。是哪個隻管胡說的唬了你,才過了霜降,哪兒用得著冬被啊。”


  ??阿楊隻撓撓頭訕笑,才想起來自己去歲這時候在北地,哪兒別說是霜降,就是立夏也是用著冬被的。於是打著哈哈去把窗子打開,外頭略帶寒意的就撲麵迎了上來,讓人清明不少。黛玉心裏結著的鬱氣被這冷風撲散了,體內湧動著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輕盈,好像門被打開了,曾經隻在話本裏存在的世界被敞開在她麵前,眼前豁然開朗。


  ??阿楊伸手比了比,一時不知道怎麽動作,那江岸的酒樓離這裏有些距離,不似上次翻到船頂上那麽簡單,可以扶著林姑娘的肩就順順利利把她帶上去。僅僅搭著肩膀不穩當,擔心路上會出意外,故阿楊一時有點躊躇,不知把手搭在哪才好。


  ??阿楊無措地抿了抿唇,還沒想好怎麽辦,手就自己行動了。阿楊忙補了句:“失禮了。”手已經扶在人家林姑娘的背上,彎腰一手托起林姑娘的腿,不給人反應的時間,變抱著人足下一踮便從屋裏掠身出去。雖然是一時衝動,但這時心裏還是忍不住泛起了搗怪得逞般的得意,忍不住笑出來。


  ??江麵的景致在眼前不斷倒退,明月和燈火迎麵而來,明明身下沒了可以借力的地方,黛玉此時卻有一種奇異的安心感。萬物似乎靜止,她甚至沒能再想些什麽,隻那些行事不羈的風流狂士,快意灑脫的影子在她腦內一閃而過。


  ??之前在體內躁動不安的期待,在發芽後卻漸漸平靜下來,有種本應如此的自然感,輕鬆暢快。弦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從四麵傳來。把人浸在了繞梁的歌聲裏。


  ??漸漸近了城鎮,阿楊輕輕在某戶人家的屋頂上借力,高高掠起。黛玉向下看,家家戶戶點著燈籠,層層疊疊的屋舍匯出錯落有致的燈海,繁多的燈火遠遠得漫開,直到連到天際去,連接著天際的燈火好像是星星墜落下來。天上的繁星又映在了滿城的流水裏,天上的星和地上的燈,交相輝映。


  ??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她搭著阿楊的肩膀向前遠眺,滿目璀璨,天上星被滿城的河流抱在懷裏,人間的燈火升到了天上,分不出哪個是星,哪個是燈,也分不清天上人間。阿楊就這麽帶著她,縱身躍進了人間層層疊疊的燈海裏。


  ??夜晚街市的處處燈火輝煌,樹上不知綴了什麽,映射著閃閃發光,如千花齊放。寶馬雕車香滿路,四處裝飾著黃華,來往的行人打扮的光鮮亮麗,明月逐人而來,年輕的男女在街上笑鬧。


  ??遠遠看到一座酒樓,建得極高,甚至明月都仿佛被它的飛簷勾住,駐足於樓頂。二人漸漸近了那酒樓,黛玉看到酒樓的外廊上擠滿了年輕男女,或縱聲放歌,或橫笛吹笙,透過打開的窗子可以看到不少人坐於室內彈琴鼓瑟,有老有少,放鬆而陶醉。甚至外麵廊上那些玩瘋了的年輕人試圖爬上扶手,欲伸手攬月。


  ??街上處處簫管弦歌,讓來往的人忍不住醉在這城裏。樂聲不是特別整齊,但讓人聽著快活得想要落淚,情不自禁跟著一起笑鬧。


  ??阿楊帶著黛玉落在了酒樓的屋頂上,這裏能看見滿城的景致,屋頂下麵傳來了清晰樂聲,合著滿城的或遠或近的縹緲的樂聲,這是黛玉從前和映樂在樂會上從未見過的。


  ??當頭一輪明月,飛彩凝輝,流光皎潔,仿佛伸手可觸。放眼望去,能看到萬家燈火和光彩流動的街市,還能遠遠地望見運河映著燈火繁星的樣子。


  ??被氣氛感染,黛玉臉上也帶著明快的笑意。一曲終了,從觀樓方向傳來樂歌變調的曲音,四處又開始跟上合歌,阿楊本來還不確定,看黛玉忽然亮起的眼睛,就知道著是李夫人的曲子。


  ??阿楊探頭向下,向酒樓外廊上擠著的年輕人問:“可否有人能借一下琴?”


  ??下麵的人方向樓頂上有人,眼前一亮,忙呼:“少俠,能否帶我們上去!?”


  ??樓裏臨窗的一個年輕姑娘聽見了,直接抱著琴從窗子翻了出來,拿琴的背麵把擋著的人揮開,高聲呼:“我的琴借你,你帶我上去!”


  ??那人開口,卻明顯是男人的聲音,阿楊看了看那人的身形,才發現那是個女裝的狂士,也沒了忌諱,直接下去連人帶琴把人撈了上來。那人也不理會阿楊,把琴往阿楊懷裏一塞,對著不圓的月亮感動地伸出手去,不多時就淚流滿麵,哽咽著嗓子長嘯合歌。


  ??酒樓往年常有熱心的武林人來幫忙把人撈上來,故在簷加了防護的措施,隻是今年觀樓上去的樓梯被封了,武林人看觀樓空曠,紛紛運著輕功上去,這兒就沒什麽武林人來了,那些不會武的隻能看著屋頂歎氣。阿楊借來了琴,橫在酒樓正脊上,黛玉坐下來跟著合奏,臉上暢快的笑意晃得阿楊有點暈。阿楊搖了搖腦袋,隻覺得今天的月光照得人醉熏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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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開始摳眼睛的細節,本來想著畫完安心碼字,然後畫的時候就忍不住一直想著,沒辦法真的碼完才能安心畫畫吧,比較畫的細節是摳不完的。


  ??靈感來自紅樓夢的“當時街坊上家家簫管,戶戶弦歌……”


  ??最後感謝一下路人小哥友情提供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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