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陸小鳳拿著泥人去找泥人張了,西門吹雪帶走了張英風。
??這種情況下,能治他的人隻有西門吹雪,也隻有西門吹雪能在這種時候保他活下來。
??阿楊說還有事,不與陸小鳳同去了,卻又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欲言再止,終轉身去找毒蘿了。
??平南王府。
??一女人慵懶地半臥在榻上,微眯的眼角透出說不盡的風情。來請安的繼子抬眼一望,不由癡了。女人像是未察覺他的醜態,撚著一顆圓潤的葡萄往嘴裏送,才送到嘴邊,嫣然一笑,支起身子把那葡萄往那呆在身前的世子嘴裏塞。年輕人喉結滾動,囫圇講葡萄吞下,眼睛還緊緊盯著女人白皙修長的脖頸,用沙啞的聲音說:“母親,孩兒先下去練劍了。”母親兩字,格外意味深長。
??“去吧,注意身子。”女人淺笑,輕撫他的臉,一直向下,指尖劃過年輕人的喉結。
??伺候著的婢女像什麽都沒看見一般,默默低著頭,安靜得像是石像。
??年輕人收回目光,弓著身子下去了。
??“賈公子來了。”一女婢小聲上去稟報。
??“還不快引進來。”女人微微笑著,再不見媚態,看上去溫柔可親。
??賈寶玉跟著人跨步進來,一隻少見的紫蝶蒲扇著翅膀飛進屋裏,仿佛迷戀女人身上的氣味,繞著她翩躍飛了兩圈,才從窗子飛出去。
??“果真是神仙姐姐,連著蝶兒都特來尋您。”賈寶玉笑道。
??紫蝶反偵查能力極強得繞了幾個圈子,落在一條街外一打扮奇異的小姑娘身上。
??“是她?”阿楊問。
??毒蘿點了點頭,然後看見阿楊身邊的那個溫柔好看的小哥哥表情凝重了,但還是溫和地對毒蘿說:“放心吧,沒事的。”
??半個時辰不到,賈寶玉從側門出來。
??“那小子哄過的姑娘比你見過的都多,哪兒會出事啊。”阿楊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聽語氣顯然很不待見他。
??“他動作還挺快……”毒蘿摸了摸下巴,又把後麵的話憋了回去。
??阿楊忽然就不為幹等了這麽久煩躁了。
??花滿庭無奈,道:“我送他回去”,便跟上了。
??一等將軍府。
??賈敏拿著單子確認南下回杭要帶的東西,又拿出日曆確認了日期。
??九月十九日,宜出行、搬家、除服、開光,無忌。
??確認了沒有衝煞,定下了出行的吉時,吩咐婢女去交代黛玉時日,並告知她十八那日一同去寺廟拜會值神,好讓她提前空出行程,做好安排。
??黛玉自幼才智甚高,她與其父一直以她為傲,卻又擔心慧極必傷。好在她心思敏感卻不失闊達,敏銳而穩重。
??但不止為何,玉兒自到了她母家後一直心神不定,雖然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可出於母親的直覺,她發現玉兒對這裏有些不對的情緒。賈敏也清楚,這裏早已經不比她兒時的國公府,雖不舍母親,卻還是不得不告辭離開,現在這藏汙納垢的地方,連門口的石獅子都不一定幹淨。
??黛玉在坐在窗前的桌邊,與師兄回信。師兄與母親那邊都下了死令,九月十五之前,無論如何都不可出門。連之前常來的薛姑娘,都不再上門拜訪,安安靜靜在家整理賬目,甚至不去鋪子裏巡視。
??艾虎受她拜托,偶爾給她帶些抄來的卷案研究,整個開封湧動著暗流,她也忙得緊,來去匆匆。毒蘿不知去哪兒查什麽東西,偶爾帶著些小玩意兒伴著紫蝶從天而降,喝上杯茶水,又忽然像察覺什麽動靜般匆匆告辭。
??她們都是自由的,而她卻不得不將自己束在這四方的天空下。她心裏難免羨慕,卻也知道什麽時候應該怎麽行事。
??就算她沒有可以自保的能力,但是就算她坐在這小小的院子裏,也有隻有她能做的事情。
??黛玉自幼敏銳,又有一雙慧眼,她看到的,想到的遠比旁人要多。她也不甘隻冷眼旁觀。
??先帝時期起,士階以外,工農商三階紛紛有女子走上本隻有男子的舞台,各展其才。現當今治下,才女頻出,女夫子也隨處可見。甚至開封學院那邊邀嫂嫂進學院講學,還隱隱透出明年招收女學生的意思。
??黛玉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局麵若是沒有上麵默許甚至推動,是絕對不可能的。
??黛玉曾對比情況,結合曆史與兩代官家對各地的撥款建設,大致推測了女子加入參與國家運作後創造的驚人利益,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最顯著就是在朝廷給各地撥款造這個造那個之後,還把邊疆兵馬養得精氣神十足,蠻夷不敢來犯,將士們平時無事訓練武演,摩拳擦掌就等著不長眼的衝上來好有個理由把人家往死裏揍,有個正當理由為國家開疆擴土。
??當今是個用人不拘的,他治下開下這樣的先例,顯然不奇怪。
??黛玉有一個本子,上麵記了很多東西。
??最初是弟弟幼時險些把他抱走的拍花子,而後有被敲斷手腳丟到街上乞討的孩子,被隨意打殺的下人和隨便找理由敷衍官府的高門……,最近的一條,是那被迫女扮男裝二十餘年的姑娘。
??隨處可見,卻又可以小見大。
??這個國家存在弊病,如果不去治,就會慢慢悶在裏麵腐爛。
??這個世界很好,她希望她可以更好,即使在她有生之年可能無法看到她的那個猜測成真,她也想要做些什麽。
??黛玉滿臉認真地放下寫好的信,仔細封好,吩咐人送出去。
??李尋清來信調侃牢裏關著的那群江湖人熬夜背《宋律》已經有不少掉發嚴重了,但效果顯著,欲讓他們結合實例理解律法,並加了個出獄的考試。
??這屆武林人,倒是不難哄,他們自詡義士,氣性高極了。以朝廷之威壓之,是如何都不肯服氣的。以利誘之,有人心動,卻會遭鄙夷。但卻可以義驅之,以理曉之,以情動之,他們就能為你拋頭顱灑熱血。
??武林人行事肆意,卻大多出於一個“義”字,為著一股豪氣,多不會濫殺無辜,甚至路見不平還會拔刀相助。雖然各個勢力來往難免有些齷齪,但不知法而無律與知法犯法又有不同。
??不知法故而隨心而為,與知法後肆意行事不同。為願意守法的提供了另一條路,也能抓出那些不願意守法的。
??平時武林人若遇上為害鄉裏的惡人,看不過眼打殺了,或者奪了對方的金銀錢財散與民,或簡單一通威脅告誡,輕輕放下,全憑自己一廂判斷,又宜偏頗走極端。《宋律》至少讓他們有一個中間值,知道打殺不是唯一的處置辦法。
??同時也讓他們明白他們的行徑給人添了多大麻煩,被這麽關著真的不冤。
??一拳高的《宋律》,背得人腦仁發疼,還要與自己的罪狀結合對照,有時看著忍不住冒下冷汗。
??朝廷與正規的大門派有協議,凡是大門派的弟子,《宋律》也是課業之一,不少門派的入門弟子,身上還有生員的名頭。
??但是現在的人習武有正經師從的不說,被路邊乞丐、掃地的、打秋風的強行灌一身內力,再強塞一本秘籍的懵逼幸運兒,無意落崖在山洞找到寶刀秘籍的,或者在涯崖遇上隱士高人不明不白拜了師學藝的,或者師父就糙得不像話的。由於武林人多元化的來源,以及他們參差不齊的文化水平,使人對武林人的印象多兩極化。
??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那部分沒讀過律法、對大牢的印象隻來自話本所以把自己往裏麵送的二傻子們對宋律常識有個基本認識。
??黛玉的看法對李尋清有不少啟發,如今特寫信來謝。李尋清認為這些武林人是混亂,是無序,判定他們自負失禮,是扭曲的樹,亂糟的麻,一心想要糾正理順,卻忽略了混亂的根本是他們不知道何為“序”。
??各地都有講壇,時不時向百姓科普律法或教授寫什麽,大宋百姓對什麽事情犯不犯法,放多大法,都有一個大概認知,也有一個出事報官判定的習慣。這些武林人沒有茶餘飯後去講壇聽講嘮嗑的習慣,也沒有這個意識。他們不養豬不養雞不養羊也不種地,沒必要去聽什麽時候種什麽比較好,怎麽做讓豬開心。
??他們無事酒館喝酒聽書吹噓,平時習武練劍,還要時不時去哪裏看個熱鬧、被卷進什麽江湖恩怨,若非大門派或世家子弟,連宋律有多少頁都不知道。
??不知序,自然無序。
??在大宋的大環境下這麽說有些不可思議,故而李尋清才會一開始認定這些人是在挑戰朝廷挑戰秩序,若非黛玉刨根究底從武林人的角度分析情況,誰會想得到這個向全民普法,廣開民智幾十年的大宋,居然有這麽多看得見的法盲,而且還明目張膽瀟灑地活躍在人們的視野裏卻沒有人看破。
??黛玉讓人送出信,又鋪了張紙寫畫整理著思路。
??十幾年前,李父辭官,廣交好友,由於其出手大方為人仗義,不少江湖人與他關係甚密,下意識將他劃為江湖人。這種情況細細想來不在少例,比如花父,一個不會武的商人,在武林的名聲響得讓人驚訝。
??李尋清和花滿庭在朝為官,卻不會被稱為“會武的官員”,而是說“花家/李家那個在朝當官的小子”。並非“自甘墮落當了朝廷的走狗”這種評價,甚至隱隱有“我們的後生在你們朝廷也混的很好”的驕傲。似乎他們當上官武林就壓了朝廷一頭一般。
??本來黛玉是沒有多關注這種事情的,直至阿楊之前看見木道人吐槽了一句:“他早就來京了,多半是為了盯著他兒子葉煥準備春闈,硬從城門哪兒轉一圈回去,真當人這麽好騙啊,好歹趁半夜出城第二天再進來啊。”
??以往黛玉忽略的一些零碎的細節被串成線索,江湖對朝廷的態度被潛移默化地改變。
??作為各個話本基本會出現的一點,瀟湘劍客魏子雲為女主供職朝廷時,江湖上總有不少譏嘲的碎語。可是到了展昭在朝廷供職的時候,江湖上多讚其義,一些難聽的風言風語卻少了許多。
??從先帝時期開始的布局,到現在的正式走棋,黛玉抿了抿唇,把桌上的紙內折收好,揚聲吩咐:“拿個火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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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真宗時期,正一道首先傳入武當,可以結婚的那種,所以沒有幽靈山莊了,木道人甚至兒女雙全。
??有分析說,在一些時候,黛玉不是鬧脾氣小性,其實是曹公在借她的嘴諷刺一些東西,我是如同的。
??但是她無能為力啊,曹公也無能為力啊。
??看見了,知道了,想要做什麽卻無能為力,隻能看著它順著那個方向無法撼動地走去,是最大的悲劇。
??我想要給她舞台,想要看她發光。
??我是那種為了安全感做事求中上的人,但是那種大大方方直指第一的性格,真的很吸引我。
??辛辛苦苦撐著肩周炎做了作品,然後cmyk導出圖片發給學習委員的時候色差超大,心累。
??幾天沒寫有點沒有狀態,我之後找找狀態再來改改,抱歉
??……_:(?_`」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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