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那副風景畫
電閃雷鳴的夜,雨一直延續到周日,破小的廳子裏滿是雨水從牆壁處滲透出來,經過一夜雨水滴落的小盆子有些已經裝滿了。
安曉英想要打開陽台那道破破損損的木門,將小尾指粗細的鐵栓從門耳間拔下來,隻一瞬間,風夾雜著雨粉極速的倒灌進屋子,那些擺放在地下的塑料盆子,頓時被風掀了一個底朝天。
安曉英早有準備,將手裏滿滿的一盆水往陽台上的帶著些許紅鏽的防盜網上一潑,大部分的水潑到了窗外,也有些許趁著往屋子裏灌的風,落在了陽台的水泥板上。
趕緊將門關上,窗外的風雨卻在此時漸漸小了下來,安曉英鬱悶的看著原本像是瀑布倒水的天兒忽然成了細線般的大小,心中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早知道雨過個三分鍾就小了,剛剛就不用冒著大風大雨打開門了。
昨日的賣出了不少的素描風景畫,但是今日就是這麽一副狂風暴雨的樣子,想來也不會有什麽旅客去遊玩了,安曉英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坐在沙發上開始畫畫。
“早知道昨天就應該多帶一些畫出去,說不定還能多賺一些生活費”,安曉英自言自語的說道,伸手取出一塊畫板,將潔白得像是雲朵的畫紙夾了上去。
千金難買早知道,安曉英歎了一口氣,將昨日沒能多帶些畫的遺憾與今日大雨滂沱不能出去擺攤的鬱悶盡數壓在心底。
安曉英一旦開始畫畫就會全身心投入,雖然不是什麽大師,但是這並不妨礙一個普通人對於自己手中鉛筆的尊重。
旅遊公園裏的一樹一木暗安曉英足足畫了五年,早已經爛熟於心,指尖輕輕勾著鉛筆,纖細的墨鉛在潔白的畫紙上勾出大致的輪廓。
六角石亭落在花圃中,細碎的滿天星宛如一條條蜿蜒曲折的銀河,熠熠生輝的將古樸石亭輕巧的環繞起來,又仿佛輕盈的紗帶般曼妙。
石亭前那一株上了年份的紫荊樹,蒼老的深褐色樹幹參天而起,細小的分枝上枝繁葉茂,形似心形的葉兒點綴在樹枝上,細心的用筆觸勾畫出深深淺淺的脈絡。
樹間朵朵綻放著光彩的紫荊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初露嬌姿,有的香濃蕊明,有的花盈漸凋,襯著煙青色的六角石亭,寧靜暮遠而古樸悠然。
畫紙上的鉛筆忽然變了方向,墨色的鉛筆尖兒斜斜落在畫紙上,與畫紙成了一個美妙的角度,輕輕劃過的畫紙上,筆觸似淺若深,一塊塊青色小磚浮現。
安曉英原本靈巧的手忽然微微一顫,筆尖就這麽愣的停在了畫紙上,在清淺得宛如潑墨山水畫的畫紙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個點。
安曉英雖然失手點了墨色,卻隻是淡淡一笑,用鉛筆將那個墨色的小點輕巧的團了起來,墨色的雙眸看著畫忽然有些癡了。
記憶中的紫荊樹,在秋風的吹拂下落在翩翩溫柔的花瓣,煙青色的石磚映襯著嬌柔的紫荊花瓣,紅的、紫的、粉色,花香縈繞,落在地上鋪成紫荊花的毯兒,美得宛如蓬萊仙境。
安曉英曾經試過將紫荊花畫在青石磚上,但隻有黑灰色的筆觸卻讓曼妙的紫荊花像是小道上斑駁的傷痕,最終讓畫卷失去美感。
素描隻需要一支鉛筆,一張畫紙,若是改去學彩鉛,需要重新琢磨顏色搭配的技巧,免不了又要花一筆錢在購買彩鉛上,實在是太費時間和心思了。
安曉英看著大致完成的畫作失神,人生有些事情本就是求而不得的,像是景色小畫中那落在青石小道上的紫荊花,又像是雜貨店那整齊擺放在貨架上顏色明麗的彩鉛。
記憶中的六角石亭總是落在蔚藍色的天空下,河風吹來帶著清涼,金色的陽光落在水麵上,被碧波蕩漾成一片一片,宛如金色的美夢般讓人沉醉不已。
安曉英提起筆,記憶在緩緩飄蕩,細心的在畫卷間輕輕描繪,落下了或深或淺的影兒,宛如蓬萊仙境般美麗的畫卷忽然多了凡塵煙火的氣息,那些花兒、樹兒、亭兒,變得古樸而悠長。
昨天才從雜貨店買回來的白色的美術橡皮擦,被安曉英輕柔的撕開了麵上那層薄薄的透明膠紙,露出潔白身子的橡皮擦被包裝紙半包著,免得還沒有用到剩下的一半就已經黑漆漆了。
雙指輕輕捏著白色的橡皮擦,虔誠的將畫卷中所有劃上了小圈兒的地方擦拭幹淨,又見安曉英輕巧的補上幾筆,那幅畫仿佛是直接將景色搬到了畫卷中。
安曉英又往畫板上夾了另外一張潔白的畫紙,手中的鉛筆輕巧的按了幾下,發現沒了筆芯兒,摸出那日在雜貨店買來的晨光黑色活動鉛筆芯,打開粉色映著維尼熊的盒子,將0.5的鉛筆芯安裝到了自動鉛筆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畫畫,隻是手底下的筆觸又快了幾分,像是複印似的,畫出了與剛剛一模一樣的畫作。
那粉色的小豬豬的布箱子搭著安曉英剛剛畫好的素描畫,用的連筆冒都脫落的自動鉛筆,瘦黃帶著些許幹燥脫皮的手指,一點點成了魚躍紙上的風景畫,窗外風雨飄搖,畫中紫荊花開,一動一靜,卻又莫名的和諧。
安曉英瞧著掛在牆上的老式時鍾像是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慢悠悠的走過了“12”數字,開始站起身來給自己做午餐,沒有什麽也別稀奇的,就是昨日才買回來的麵塊,還有昨晚上沒有吃完的生菜,吃的食物仿佛都是舊的,但是偏偏時間是新的。
雨稀稀疏疏的落下,終究是不願意幹幹脆脆的停下,安曉英暗歎一句真是天公不作美,隻能乖乖的待在家中了。
安曉英似乎才想起剛剛自己用了電磁爐煮麵,趕緊將折疊台燈又充上了電,靜下心來坐在邊上做著數學題,立體幾何、三角函數、概率統計……
時間就這麽不經意間從指縫間溜走了,待安曉英多年以後再回想起來,已經忘了當時算了什麽題目,隻記得那天的空氣,微寒中帶著清新的泥土香,還帶著十八歲的青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