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虛弱無力
廖曉忠突然感覺到自己竟然是這樣的虛弱無力，同時又是這樣的孤立無助，平日裏，他常常為自己擁有的權利和威勢感到吃驚又感覺到不可思議，而此刻，當麵對這無數的人頭，卻讓他感覺到原來的那些所謂的權利和威勢已經蕩然無存，不堪一擊。
廖曉忠真的有些害怕了，他甚至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他怕一不小心老百姓就會把自己給吞了。
可是自己又必須得要上。
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腳顫抖得更加的厲害，甚至連上身也跟著顫抖起來。
“市長！”耳邊傳來司機和秘書輕輕的，同時又有些不安分的聲音，“我們還進去嗎？”
廖曉忠一怔，如同酒醒了一般，頓時清醒了很多。
我廖曉忠今天是怎麽了？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畏手畏腳了？這是我廖曉忠的性格嗎？
想到這裏，廖曉忠的精神頓時振作了起來，衝著秘書道：“什麽話？我們來幹什麽的？當然要進去啊！”
“可是？”秘書望著那黑壓壓一大片的腦袋，心裏有些畏懼道，“這麽多人，萬一……”
還是司機有些策略，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個扳手來，氣勢洶洶的走在前麵，對著廖曉忠和秘書道：“你們跟在我的後麵！”
“你幹什麽？打架啊！”廖曉忠一聲怒號，“把東西放下！”
可能是因為廖曉忠的這一聲怒號讓人們發現了他，馬上有幾個人朝這邊走了過來，看到市委特有的牌照後他們又望了望廖曉忠的臉，先是有人驚呼一聲：“廖曉忠來了！”
“是廖市長！”馬上有人替他更正。
“廖市長來了！！”不知道那個大喉嚨喇叭般的突然大叫一聲，如同發現鬼子進村一般。
這一聲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後麵傳來一陣雷鳴般的喧囂，剛才還站在宿舍門口的人們紛紛朝這邊圍攏了過來，很快將這裏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司機趕緊將已經放下的扳手握在手裏，不過人們都將目光聚集在了廖曉忠的身上，直接就把他給忽視掉了。
一陣嘈雜的聲音過後，現場卻突然猛的一下安靜了下來，靜得隻剩下一片呼吸聲和心髒跳動的聲音。
不知道什麽時候，本來已經停下的雨開始密密麻麻的下了起來。
廖曉忠靜靜的望著在場的群眾，群眾們也靜靜的望著他！
雨越下越大，秘書從車裏拿出一把傘，給廖曉忠撐起，被廖曉忠一手擋開，此刻他深深的知道，要想打動職工們的心，千萬不能做得特殊，這麽多年官場的經驗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在群眾麵前你越表現得平易近人，在他們的心目中你就越高大。
廖曉忠走到車前，一隻腳踏在了那輛奧迪車的保險杠上，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嚨道：“大家好，我是廖曉忠，聽說我們廠有事，我就特意趕了過來看看大家！”
為了博得大家的好感，廖曉忠特意腔調了“我們”兩個字，可惜這樣的開場白並沒有贏得大家的首肯，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非常不和諧的聲音，似乎在挑動什麽似的道：“你他媽的別在日哄人了，要不是我們今天組織了這場活動，你他媽的會來嗎？”
“活動？”廖曉忠的秘書鼻子一嗤道，“你們這是暴動！”
“暴動你媽個頭！”不知道誰用礦泉水瓶朝秘書扔了過去，礦泉水瓶裏還有半瓶水，在秘書的腦袋上彈跳了一下又猛的彈了回來，秘書趕緊用手抱著頭，敢怒卻不敢言。
廖曉忠的心裏猛的一顫，他現在知道貿然前來的危險性了，弄不好憤怒的群眾還會給他卸下一條胳膊在這裏，但是廖曉忠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群眾的心目中還有有一定地位的，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是個清官。
大凡是貪官，都隱藏得比較深，前一段時間有報紙報道某廳級幹部穿補巴衣服下鄉，被報紙吹成如何廉潔，可不久後卻被爆料道，這個廳級幹部包養了六七個情婦，在國外買了兩套別墅，就是打算等東窗事發以後潛逃國外的，此刻已經被中紀委控製了。
原來有人看不慣了，在X國當官貪汙是家常便飯，你貪汙多少養多少情婦買多少別墅我都不管，但是你他媽的還要把自己炒作成清官，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我就有些看不下去了，於是有人將他的材料舉報到了中紀委，可謂是“成”也“清官”，“敗”也“清官”。
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分上，自己隻能硬著頭皮裝B了，於是他朝秘書大叫一聲：“混蛋，這裏是你說話的地方嗎？給我有多遠滾多遠！”然後朝群眾抱歉的笑道，“我一個朋友的兒子，腦子有些問題。”
秘書一下就成了腦袋有問題的朋友兒子了，這種事情也隻有廖曉忠這種高智商的人才能想得出來，秘書也懂味，連忙朝大家傻笑了幾下，兩隻手耷拉著，做出一個腦癱的樣子道：“嗬嗬，暴動，暴動……”然後和司機一起，鑽進車裏，不再出來。
“廖市長，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人群裏突然有個白發蒼蒼的老職工站了出來，估計是眼睛有些問題，他在廖曉忠的麵前摸索了一會才拉住他的手，道，“廖市長您來了就好了，我們終於把您給盼來了！”
老同誌的到來給廖曉忠解了圍，他連忙走了過去，一把拉住老人家的手道：“是我，是我，我是廖曉忠，我特意來看大家了！”
廖曉忠覺得這個老同誌有些麵熟，但是卻想不起他是哪個了，於是拉住老同誌的手不放，嘴裏輕聲的問道：“老同誌，您是……？”
老同誌的耳朵有些背，廖曉忠前麵的話他沒有聽清楚，可後麵的這一句他卻是聽見了，他把手從廖曉忠的手裏抽了出來，朝前蹣跚了幾步，嘴裏喃喃道：“不記得了，不記得了，小時候你還吃過我媳婦的奶*子呢…….”
人群中馬上發出了一陣哄笑，但是嘲笑的都是一些年輕人，年老人的人卻一個都笑不出聲來。
原來廖曉忠就是在這裏出生的，他媽就去世了，廖曉忠就是吃這個老同誌媳婦的奶長大的，換句話來說，這個老同誌就是廖曉忠的奶爸，一晃過去快五十年了，這個同誌老得連廖曉忠都人不出來了。
這時候另外一名老婦人從人群裏鑽了出來，她正是廖曉忠的奶媽，她朝前幾步，站在離廖曉忠大約半米的地方，微微的抬起頭，臉上洋溢著母親特有的微笑，嘴巴微微的張開，望了半天，才喃喃的道：“真的是，真的是，孩兒啊，真的是你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是我回來了？媽！”廖曉忠這一聲媽是從心底裏叫出來的，其實他也有好幾次想回來看看，但是總是公務纏身，雖然隻有十幾公裏的路程，卻讓他感覺到遠不可及，此刻見到奶媽，廖曉忠也顧不及市長的麵子，一把將這個老婦人抱住，眼睛裏不知道是噙著雨水還是淚水道：“媽媽，是我，是我回來了！”
“孩啊！”老婦人用手慈祥的摸著廖曉忠的臉蛋道，“你終於回來了，你現在是市長了，找你真的很不容易啊，我和你爹到市委市政府來找了你好幾次，可是他們連門都不準我進啊……”
“有這種事情？”這可是廖曉忠沒有想到的，他知道如果門口有人指名要找自己，門衛都會先打電話到秘書那裏的，想到這裏，他鬆開了眼前的這個老婦人，一把拉開車門，將秘書從裏麵拖出來，甩在老婦人的麵前，指著老婦人問秘書道：“你見過這個人嗎？”
秘書用手揉了揉鏡片，重新戴回鼻梁上，盯著看了片刻後才緩緩的道：“似乎有那麽點印象。”
秘書不認識老婦人，可老婦人卻一眼就認出了秘書，他指著秘書，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說你父母早就死了的。”
“本來……本來…….”秘書半天還是沒有本來個所以然出來，不過廖曉忠倒是想了起來，他曾經和秘書一起給自己的父母的墳山掃墓過，秘書肯定就已經自己的父母已經死了。
廖曉忠知道這事情不能怪秘書，他怎麽知道自己還有個奶媽奶爸呢？再說了這兩個老人肯定是一副民工打扮，很容易被人誤認為是上訪的人呢？盡管X國沒有這個規定，但是大凡是當官的都知道，市委市政府有兩種人是最忌諱的，第一種是上訪的人，第二種就是紀委的人。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大叫了一聲：“這人是誰啊，剛才廖市長不是說了是朋友腦袋有毛病的兒子嗎？”說著還上前揪住了秘書的頭發，將上一仰道：“我操，這不是我們廖市長的秘書嗎？每天在電視裏人模狗樣的，什麽時候腦癱了啊？”
廖曉忠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進去。
還是那個老同誌心疼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他大聲的咳嗽了一下，人群馬上就安靜了下來，老同誌語重心長的道：“鐵牛有鐵牛的困難，現在當市長也不容易，大家不是有很多話要跟市委市政府的說嗎，現在鐵牛回來了，大家有什麽就說啊！”
“是啊！”廖曉忠趕緊表決心般的道，“我現在回來了，以後大家有什麽事情，都可以來直接找我。”說著將秘書拉了起來，既然被群眾發現了，就沒有必要隱藏了，他拉住秘書道，“現在我秘書也在這裏，我向大家表個態，以後大家如果有什麽事情要找我的，都可以進入我的辦公室！”
秘書連忙點了點頭，表示他已經知道了。
“別他媽的再日哄人了，要不是我們的人已經鬧到了市委市政府，要不是我們正打算鬧到省委去，這龜孫子會回來嗎？”人群裏不知道誰突然叫了一聲，人們的情緒又劍拔弩張起來。
“就是啊，是人都知道市委大院不是我們普通人可以進入了。”
“你他們的少在這裏廢話！”
“就讓他跟大家說說，他今天是來幹什麽呢？不就是想阻止我們進入省委遊行靜坐嗎？”
“GCD的那一套我們已經沒有信心了！”
“說實在話，我們根本就不想找你，就算我們鬧到了市委市政府，我們也沒有想到過要找你，更沒有想到要你回來出來什麽事情，你隻會把事情搞砸，我們已經不相信你了，從來也沒有相信過你！”
“像你這種斷奶就忘娘的家夥，還是越早離開越好！”
“滾！！”
“……”
廖曉忠有些發愣的站在那裏，腦袋“轟”的一聲就大了，他從官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前嗬斥過他，他那顆心又猛的一下提了起來，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他緊張的回憶著，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麽，為什麽僅僅隻說了這麽幾句，就讓大家的情緒如此激動。
什麽，斷奶就忘娘？我是那種人嗎？
我是個斷娘也不忘奶的人啊！廖曉忠不知道為什麽，腦袋裏竟然出來了田甜的笑臉。
廖曉忠的思緒真的已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