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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茫茫

  長策並沒走太遠,花君的這句話一半扔在風聲裏,一半傳進了他的耳中。可他沒敢回頭,他的手在顫抖,顫著顫著就落下幾滴血珠。


  “我刻在石壁上那幾行字,你就當沒見過吧,我也當我沒刻過。從前思蘭是送你的,今後不是了。”長策一呼一吸間,總感覺話不怎麽在調上,“你不稀罕,我就當我犯賤。什麽相啊思啊從今往後你我之間都無關了,你成你的家,我帶我的族人好好活。”


  這一次,長策逃得飛快,花君緩緩抬頭,胸腔瘋狂地跳動,他總覺得自己那一瞬間似乎是抓住了什麽,但他不敢去確認,他跑幾步想追上他,想起來城牆上那些把守的魔族,他又怎麽再進得去呢。


  長策風風火火地回了城,有人想過來稟報或詢問都被他一一揮退,隻有阿零趁人不注意,撲倒他懷裏,“王上,外麵的人不會打進來了嗎?”


  長策接住她,同時把受傷的那隻手藏在背後,“不會了,我在這兒,我們全族都能過上安穩日子。”


  阿零茫然地看著長策的臉,“王上好像不開心。”


  長策微微側頭偏過臉,“就是談的不是很愉快,你快回家吧,否則你娘又要訓你。”


  阿零探頭努力地去看他的正臉,隨後一本正經地說,“我娘說,要是吵架了就要好好認錯,不然兩個人都會很難過的。”


  長策啞然失笑,用完好的那隻手摸摸她的頭,“阿零,你覺得我有做錯什麽嗎?”


  阿零歪著腦袋想,“有!好幾天沒給我糕點吃!”


  長策道,“這個不算,改日我補給你,你還覺得我有做錯什麽嗎?”


  阿零這回是冥思苦想,“唔……就是有時候會聽有大哥哥談起,說擔心現在的安穩日子不長久,他們覺得王上跟守城的那些凶巴巴的大哥哥不該成朋友。”


  長策眼簾低垂,又輕輕摸摸她的頭,蹲下來,“過不了幾日,我會帶你們離開這裏,去一個隻有我們燭陰氏的地方,再也不會擔驚受怕。”


  阿零高興地拍手,“好啊好啊!”


  “不過這件事現在是阿零與我的秘密。”長策把食指放在嘴邊,做出“噤聲“的手勢。


  阿零伸出兩根手指頭,“那我…我要兩盤糕點來換這個秘密!”


  長策大笑,“好,成交。”


  阿零立刻乖乖用雙手捂緊了嘴,長策送她到家附近,再次上天山。


  天空陰雲密布,不是是否又要下一場雪。


  長策幾乎是一路跑到山頂,看著那譚平靜的湖水,大喊,“前輩!我想好答案了!”


  他話音落下沒多久,女子懶洋洋的聲音在空中回蕩,“小兒,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汝埋下種子,那一刻就該是想好了答案的。”


  長策不理會她的話,說,“若前輩真能應我所求,我便想打通不毛之地與四海八荒的通道,送我族人入不毛之地,從今往後世代繁衍生息。”


  女子僅僅是沉默了片刻,哈哈大笑,“汝可記得,曾種幾枚種子?”


  長策說,“邊境之地,界碑內一顆,天山湖底,即是此地,三顆。”


  “汝每種一顆種子,便一同隨著祈願一同深埋。四顆種子,除去邊境之地那顆已死,作為他用,這湖底現存三顆,汝是帶著何種心情種下,你想明白了,再來與我說吧。”女子說完,便再沒出聲,想來是已經離開。


  長策的雙手攥緊,指甲掐進肉裏,原本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又有些開裂,他不知道女子到底是何意,他種下種子的目的就是為了打通兩地的通道,雖然他確實是沒抱什麽希望,女子的出現就是個意外,可他不懂,女子究竟還要讓他想明白什麽。


  魔族約與神祠談判,花君隻身赴約,但卻在天山腳下逗留七日,令人捉摸不透。


  魔族那邊得到消息花君前來談判,祝琅的作風一如往常,命魔族撤軍,僅在城池留足了守城人手,其餘人統一撤回魔界,恭候花君前來,算是展示誠意。在這方麵,祝琅真是一貫地做到了極致。


  魔界與四海八荒的結界,這回是真的再沒有成為魔族的心頭病。


  原來由於長策的有意控製,出了魔界的魔族就很難再回去,畢竟回去了就不一定還能再出來,大家誰都不會冒那個險,因此魔族那邊跟祝琅這兒基本上處於無聯係狀態。


  祝琅在四海八荒蟄伏這麽多年,魔界那邊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他也不清楚,更何況就是四百年前他還在魔界的時候,就還剩一片元神可憐兮兮的,基本上處於反反複複的懵懂昏睡狀態,魔界什麽大風大浪跟他哪有半毛錢關係。


  從魔界逃出來這些魔族口中,祝琅差不多明白,這麽多年魔界一直是分裂狀態,幾個有名的魔君割據一方,各自為政,天天打來打去。


  蒼漓被扣押為人質的同時,祝琅也就明白了,長策自由進出魔界,跟沒事兒人一樣,背後還跟他藏了一手,但是長策主動獻上蒼漓,祝琅就笑一笑把這件事揭過,倆人該怎麽客套還怎麽客套,不過長策也不能再藏了,隻能再擴張結界缺口,這下子魔界跟四海八荒的結界算是穩定了。


  本來還以為這下子祝琅還要頭痛一下,畢竟魔族裏麵還有些自己掀杆為王的魔君,他總歸要處理一下這堆破事兒,沒想到沒用幾天的功夫,長策就打聽到祝琅那邊什麽都安置妥了。


  原本跟神祠說來魔界談判就是裝個腔,原計劃隻不過在邊境之地談,這回是真的邀花君來魔族——那些所謂的魔君都讓祝琅快刀斬亂麻收拾的幹幹淨淨。


  誰知道魔族那些各自為政的魔君到底幾斤幾兩,才幾天就都俯首稱臣,雖說是祝琅的血脈占了一半原因,但都能乖乖聽話,祝琅的手腕也是又快又狠。


  花君自天山腳下抵達邊境之地,花了一日日夜兼程。


  祝琅在魔界恭候,邊境之地迎接他的是紫曦,以及被綁的瑤神。


  祝琅這人有時候真的很莫名其妙,搞出的作風好像是個正人君子,但實際上他又不稀罕這些名頭,什麽下三濫的招數他也來者不拒。但他主動提出,隻要花君一到邊境之地,即刻放了被關押的瑤神。


  瑤神看見花君來時,眼眶通紅,花君的目光卻始終落不到她身上,紫曦比劃了幾下,身後的魔族站出來說,“魔君大人在魔族恭候,上神,請?”


  瑤神拚命掙紮,“不能去!你是在送死!”


  花君這時候終於看了她一眼,僅僅確認了她身上並沒有傷,“回北海後告訴水君,你我之間的婚約,不必了。”


  瑤神瞪大了眼睛,失聲道,“為…為什麽……!”


  花君抿嘴不答,當瑤神被魔族拿刀抵著脖子上了船往對岸走時,瑤神的淚水滑落。


  也許是在發現自己即便看見她落淚,內心也並無痛惜僅僅是歉疚,花君開始想起那些日他因一個人而撕心裂肺。


  紫曦僅僅是指了指身後,花君知道那是界碑的方向,但紫曦跟那些魔族都沒有動的意思,花君輕輕皺眉,先前說話那魔族說,“上神,我們不帶路,魔君大人說了,您自行前去。”


  這就是在刁難。


  但花君就仿佛看不見那魔族臉上的輕蔑,他緩步向界碑走去,一路上再沒有魔族跟隨,走著從前很熟悉的路,他在一棵樹旁突然停下來,看了幾眼那棵樹,指尖顫了顫,繼續向前走。


  結界旁已經一片混沌,界碑確實依舊完好,因為本就沒有毀壞它,現在方言四海八荒也沒幾個人有本事毀了遠古洪荒眾神打造的界碑。花君的指尖在界碑上輕輕敲了幾下,上麵逐漸浮現出兩個字:長策。


  即便早就知道,他還是沒忍住去確認。


  花君隨後再沒有猶豫,一腳邁進結界內。


  魔界的天空永遠是那麽昏暗,暗沉沉中還透露出一股暗紅色,像是幹涸的血跡塗在了天空上,又像是末日來臨時火山噴發的濃霧遮天,岩漿跟夕陽交織的那種顏色。


  土地也由於光線的原因就好像蒙著一層血,花君四周環顧,適應了一會兒這光線,開始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去。


  這世上除了魔族,哪還有人來過魔界。


  花君猶豫之際,忽而聽得一陣摸索聲,他循著聲音望去,發現一個身型枯槁的老頭子顫顫巍巍拄著拐棍往他這邊來,“小老兒…小老兒為上神領路……”


  不知為何,小老頭顫顫巍巍的,不是因為年歲大了,更多像是懼怕著。花君雖然想不明白祝琅怎麽找這麽個人引路,但還是跟著他走了。


  這片土地並不熾熱,卻也不涼爽,壓抑的人喘不上氣來。起初走在路上並不是能看見魔族,後來開始逐漸能看見有魔族或是人形或是一團黑霧,與他們擦肩而過。黑霧形態多半還伴有孩童的嬉笑打鬧聲,花君有時會多瞧幾眼,但很快收回目光。


  大概是前麵就是城池的原因,路上的魔族越來越多,也開始有人向花君投來目光,更何況多半是女子。前麵走著的小老頭擦擦汗,瞧著這架勢,轉過身來說,“上神啊,這天馬上就要黑了,咱們得進城休息一夜,我們這兒晚上是不許外出的。您在這兒等著,我去給您拿件鬥篷來。”


  花君有些詫異於他的態度,“好。”


  小老頭往城裏走,花君就在不遠處的樹下等他。很難想象這種地方的樹也會如此繁茂,似乎在他的印象裏,魔界就該是寸草不生屍橫遍野的模樣。


  有女子大膽往這邊望,花君偏過視線不去看她們,但她沒想到的是魔族的女子竟如此大膽,竟還有幾個躍躍欲試往他這邊來,花君幾次三番望向城門等那小老頭回來,隻是沒想到那些女子見他這樣,居然都散了。


  小老頭其實回來的挺快,但是花君架不住那些女子的目光直盯盯打在他身上,絲毫不掩飾那種熾烈的愛慕,小老頭恭恭敬敬地送來一精致的黑鬥篷,花君披上它,寬大的帽簷把臉遮住了半邊,才鬆一口氣。


  小老頭眼睛一轉,明白怎麽回事了,咧嘴笑,“虧的上神您一直盼著往城門口瞧,否則小老兒我也要頭痛了。”


  “此話怎講?”花君問。


  小老頭說,“上神不知道,咱們魔族的女子就是膽子大,看上了誰也沒那些猶猶豫豫的,上神俊美,心動的女子自然是不少的,但是上神您一直往城門口盼著瞧,她們都以為您已有心上人,在等自己的姑娘,自然就都走了。”


  花君點點頭,此時天空更暗了些,紅色微微褪去,花君跟著小老頭一前一後進城。小老頭七拐八拐地領著花君進了一家小客棧,找好房間住下後,小老頭說,“上神,小老兒我就在隔壁,您有什麽事就吩咐,但我隻叮囑您一句,徹底入夜後,無論出了什麽事,都別出門。無論發生什麽事,等到天一亮,也就都沒事了。”


  花君應下,小老頭退出房間,小心翼翼地關上門。花君走到床邊,向外望去,天空隱隱約約已經幾乎瞧不見紅色了,路上的行人幾乎沒有,小攤販更是早早收攤。花君解下鬥篷,卻沒有順手將青霜掛在牆上,而是放在床邊。


  一路走來,他見識了魔界的風光。


  如果不是這昏暗的天空,他真的要以為自己是行走在四海八荒裏,哪座不算繁華也不算荒涼的小城池。


  花君簡單吃過飯後在房門外設下結界,此時天空已經再見不到一絲紅光,花君猜這大概就是魔界的白天與黑夜的區別吧。


  花君吹滅了油燈,草草睡下。


  就在這家小客棧的對麵,也是一家客棧,一間窗戶半開著,留了一條縫,恰好就對著花君那間房。長策用手支著頭,翹著二郎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麵,那小老頭推門而進,“撲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打哆嗦,“王王王上,我我我…我都安頓好上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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