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涼薄
青西掌門蒼漓的生辰宴來了不少大人物,這事兒後來傳得挺廣,隻不過沒擦出什麽火花,挺沒趣的,沒熱鬧看。隻不過前任掌門穆啟憐沒出席,頗讓人詫異。
生辰宴後第二日,備受關注的花君上神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了,依舊兩人一劍逍遙四海。眾神私底下議論,也沒誰敢站出來說句反對的話,不過要說這事兒正經鬧心的該是昆侖山上的西王母,他們跟著瞎操什麽心。
三日後的一個夜晚,在北海的海岸上,出現了花君與長策的身影。
天空萬裏無雲,月光傾瀉而下,照耀著沙灘上都是白花花一片,甚至是模糊不清,混亂了一塊無暇玉璧。
海風鹹鹹的,此刻起風也是有些涼。不遠處的礁石上坐著一個小丫頭,一個人在沙灘上百無聊賴地亂畫,聽見有聲音向這邊望來,就看見花君與長策一前一後走著,立刻慌亂地用腳踩掉那些塗鴉,“花花花花君上神!長策公子!”
“小丫頭又是你?”長策眯眯眼睛笑,“我師父什麽時候叫花花花花君了?嗯?”
小丫頭漲紅了臉,“我我…長長長策公子別笑我!”
“喲,好家夥,我也改名字了。”長策笑了一下,小丫頭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是不是我我我……!”
“長策莫鬧了。”花君笑著搖頭,“姑娘帶路吧,夜深露重,幸苦了。”
“不幸苦不幸苦!”小丫頭這回話總算說利索了點,“我這就帶二位上島。”
“咦,沒有船啊?”長策瞧了一眼海麵,海水漆黑,一條船的影子都看不見。
“上島有法陣,很方便的,不需要船。”小丫頭這次不知道哪兒搞來一根長長的樹枝,開始在沙灘上畫著什麽。長策湊過去看,“你剛剛在地上就是畫它嗎?”
小丫頭屏息凝神畫得極其認真,被嚇了一條,手抖畫歪了,一回頭發現長策就站在自己身邊,耳根子都紅透了,臉又紅撲撲的,“長策公子不……不要打擾我!”
“是我打擾。”長策退到一邊,不再說話,饒有興致地看著小丫頭重新選了個地方畫,一筆一筆極為認真,甚至臉上的紅暈都褪去,眼神亮晶晶的。
最後一筆落下,她儼然是畫了一個巨大的法陣。小丫頭退後幾步雙手合十,閉眼輕聲呢喃,那是北海古老的語言,據說北海最早時生活的都是鮫人,鮫人善歌,因此北海的古老語言也如同唱歌一般悅耳動聽。小丫頭念得不疾不徐,地上的法陣忽而亮了,開始流轉起白色的光芒。
小丫頭睜開眼,跑到法陣周圍欣喜地說,“花君上神,長策公子,站在法陣上就能去琉璃島了!”
兩個人從前沒見過這般省事的辦法,長策問,“師父,你從前來這兒也有這種法陣?”
“從前沒有的。”花君搖頭。
說話間,二人就踏上了法陣,光芒驟然變亮,眼前模糊了一小會兒後,他們腳下的沙子似乎更為純白,是月光更亮了?不,長策試著走了兩步,這沙子本身就是白色。
海潮的聲音就在耳邊,卻又似乎更大了,一輪圓月撒下的月光比先前更為朦朧,似夢非夢。再向著岸邊走兩步,腳下就不再是白沙,開始有石板鋪成地磚,更有條路不知通向哪裏,隻是依稀有亭台樓閣的暗影。
“成功了!”小丫頭眼睛亮亮的。
長策與花君對視一眼,明白他們剛剛想的是用一個問題,長策笑問,“姑娘什麽名字?”
小丫頭懵了一下,又開始變得支支吾吾,“我…我……我是骨笙……”
長策眯一眯眼睛,淺淺笑了,“那麽小骨笙,麻煩帶路了?”
骨笙臉燙得仿佛能煮熟個雞蛋,她慌慌張張地轉過去,小碎步帶路。
“瑤神手下一個小丫頭都這麽厲害了?”長策壓低了聲音,說給花君聽。
“我感覺她身上的法力波動不像是北海的人,或許另藏玄機。”花君道。
這法陣新奇,他們沒見過,但就算如此,他們不至於看不出來這樣一個繁瑣的法陣要耗費施法人多少法力,骨笙剛剛一直在地上畫的一定就是這個,轉瞬之間啟動,自己還跟個沒事人一樣絲毫不受影響,她身上的法力到底有多深厚?
走著走著,亭台水榭的輪廓就逐漸展現出來了。路旁擺了很多盆栽,月下影如藻荇,儼然有一副府邸後花園的模樣。
走了半柱香不到,月下有一高閣的影子,紗簾隨風輕輕搖擺,內有人影。逆光而看去,似乎是個白衣女子,紗衣輕薄,斜靠在榻上,不知是否安睡。
“瑤神大人,人來了。”骨笙在高閣下道。
紗簾被人掀起一角,瑤神探出頭來,眉眼如畫,目光落在花君身上時,眼角眉梢更添一絲笑意,“花君哥哥。”
這一聲叫得長策呼吸都不順暢。
“夜深了,早些休息。”花君似乎是默默應下了這一聲。
“琉璃島沒什麽新鮮玩應兒,就是月亮好看,海風也爽人,花君哥哥上來看看嗎?”瑤神支著下巴,仿佛小女孩賴著不睡覺。
花君無奈笑一笑,踩著旁邊的樓梯登上高閣,長策剛一台腳,骨笙慌慌忙忙攔下,小聲說,“你…你不能上去……”
長策眯起眼睛,語氣淡淡的,“尋常我師父到哪兒我必到哪兒,他上得高閣我便不行?琉璃島月色如水,美不勝收,我怎不能好好欣賞一番?”
骨笙憋紅了臉,被嗆得措不及防,輕輕咬了咬嘴唇,弱弱道,“長…長策公子要是想看月亮……我…我帶你去別的地方,也很好的……你別生氣……”
長策沉默了,片刻後收斂起那些不愉快,很不在乎地刮了一下她鼻尖,“臭丫頭怕什麽。”
骨笙驚得退後一步,捂著臉,紅得快滴血,這回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走吧,我們去看月亮。”長策風輕雲淡地一笑,隻是笑得沒什麽多餘溫度,但光是月色下這張臉,也夠迷得小姑娘神魂顛倒了。
骨笙大腦一片空白,幾乎停止思考,隻知道下意識地帶路,走路都不穩當。長策跟在她身後,臨走前回首看了一眼高閣上的兩人,一雙白衣月色下相互映襯,確實是般配的。
骨笙回頭時看見了長策的目光,怎麽說呢,骨笙前半輩子是從沒見過那樣的目光的,她身邊沒有一個人會那樣注視著另一個人。她找不到語言來形容,愣了很久後腦海裏隻是突然閃過一句話。
他像是在看一個死在過去的人。
他這輩子丟盔卸甲兵荒馬亂,就算是死,都不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