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凶卦
天算居前的桌子上還堆著薛綰他們嗑了一下午的瓜子殼,薛綰隻掃了一眼就假裝無事地四處看風景。
唐天星心虛地偷瞄著官寧,他壓根不知道官寧是住在天算居的,官寧可千萬別問是誰嗑的瓜子。
官寧倒是真的沒問瓜子殼的事,他閉關多年,天算居已經很久沒有接待過除打掃弟子外的人,雕花鏤空的大門被主人推開,桌上擺著新換的晨露與花枝。
官長竺嫻熟地在青綠色的櫃中翻出明前的綠茶,舀了清水燃起茶灶,不一會兒茶香四溢。
“請隨意。”官寧是對至軒轅和唐天星說的,其餘三個都是他的弟子,自然不會拘謹。
唐天星沒有急著坐下,四處觀望了下,天算居比起他住的客居要小上一些,布置也大不同,連個臥房也沒有,單單的一個小房間,擺著茶灶書桌方櫃,還有一個占了一半空間的沙盤。
“掌府就住此處?”至軒轅也是新奇,武林第一天官府的掌府大人的居所連臥床也沒有。
“小小陋室,讓您見笑。”官寧走到書桌前,桌上放著一份請帖,那是至軒轅交給官長竺又由官長竺轉交至此。
薛綰給至軒轅解釋道:“師傅是不睡覺的,閑暇的時候看書寫字,大部分時間在沙盤前推演卦象。”
薛綰跟官寧的睡眠是天差地別,一個能睡到昏天黑地,晝夜不分,另一個能小憩上一刻鍾都是稀奇。
按理來說不睡覺會精神不佳,食欲不振,容易衰老,可官寧不睡,照樣精神,而推演天數需要耗費極大的精神力,官寧每日都要推演,也不見他表現出勞累。
食欲不振更是沒有,因為官寧從不吃飯,隻吃長老給的藥丸和自己泡的茶水,真對得起他這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
要說容易衰老,那是壓根不會出現在官寧身上,這點從小花癡到現在的薛綰就最好的佐證,老天偏心官寧,給他絕世容顏,還凍結了年齡。
官長竺如今已經十七,官寧收養官長竺時就是這副模樣,按最年輕了算官寧那時就該有十七八了,到現在怎麽說也該三十有幾,可還是十七八的臉,完全不見老。
“師傅請用茶。”官長竺端著六杯茶水,先給官寧送去,再是至軒轅和唐天星。
官寧用的茶杯與其他人的不同,他的茶杯是用竹子打磨的,上麵歪七八扭地刻著他的名字,還有一些被劃掉模糊不清的痕跡。
至軒轅覺著上麵的字跡有些熟悉,像極了他所翻閱的那本‘天官府’。
官寧端著自己的茶杯收袖坐下,其他人這才安分都坐了下來看向官寧,在官寧麵前,大家都不知不覺變得平心靜氣,跟著官寧的節奏走。
“煩擾二位來此議事,方才見請柬得知二位是年三月初住下,不知所為何事?”官寧慢條斯理地說給兩人聽,說完捧著茶水端坐傾聽。
“早聞天官府天官決的神奇,不日前得長竺少俠的指點,略微學會皮毛,不過還想親拜掌府之下,正天官之名,親傳所有。”至軒轅從容應答,把來的目的與要求全都說清。
薛綰聽得有些糊塗,怎麽軒轅現在說的話繞來繞去。
官寧沒有回答,目光轉向心不在焉玩著茶杯的唐天星,“唐公子呢?”
“我就是來長長見識的,久聞天官府大名,但是一直沒機會來,就蹭著皇上的請帖進來。”唐天星聽到官寧點名,立即放下了茶杯,有些緊張地回答。
“您是天生無脈之人,明日起長竺會全心授之,請學成後早日下山。”官寧不慌不忙地從書桌上放置的木匣裏取出一枚弟子印,白狼豪沾著紫墨寫下至軒轅的名字。
“軒轅那麽聰明,肯定學得很快,是不是很快就能帶綰綰到皇宮去玩?”
薛綰聞言開心地看著至軒轅,原來軒轅是來學天官決的,早說嘛,她也能教啊,天官決傳授有緣之人,何況軒轅是天生無脈之人,等等,“軒轅你是天生無脈之人?”
“嗯。”至軒轅點頭,薛綰把在唐城的事都忘了,也難怪驚訝。
“綰寶明日起不得離開天算居。”官寧說道。
唐天星第一個跳起來,“為什麽?”
又覺得自己有些過激,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坐了下來,“我是說胖綰不是在同一個地方呆得住的人,你把她關在天算居,她肯定不樂意。”
“我很樂意呀,師傅的臉怎麽都看不膩。”薛綰花癡的笑著。
“你別說話。”唐天星沒眼看又不服氣,“胖綰也沒犯事,憑什麽關著她?”
“天官府內務。”官寧沒有多解釋什麽,起身將墨跡幹了的弟子印交給至軒轅。
至軒轅起身雙手接過,上麵的紫墨與弟子印本身的顏色十分接近,墨跡晾幹後更是看不出來,“如此我便喚掌府一聲師傅。”
“不必。”官寧婉言拒絕,“弟子印乃特殊材質所造,隨身佩戴有助天官決的修煉。”
“承掌府照料。”至軒轅沒再言語,將弟子印貼身收好。
唐天星被一句內務堵住,一時憋不出什麽措辭,忽又想起長老交代的話語,“長老讓您明日五更去找他。”
“嗯,諸位無事,官寧便不留了。”官寧抿了口茶,微幹的朱唇得到滋潤,猶如上了層蜜誘人去嚐。
“如此,我帶綰兒先回。”至軒轅牽起薛綰,十指相扣,拇指輕輕摩挲著薛綰的手背。
“我和你們一起。”唐天星看著官寧清冷的麵容咽了咽口水,轉身去追至軒轅。
“弟子告退。”程采明早還要監督師弟們練功,得早點回去睡。
官長竺等旁人都走了,單膝跪下,垂首低眉,“請師傅責罰。”
“何罪?”官寧不緊不慢地取出櫃中青玉雕琢的牌組,一組三十六張,一張不過指甲蓋厚度,長一掌寬兩指,黑色的符文整齊地刻在其上。
官寧將其依序擺到演算的沙盤之上,鋪滿了半個沙盤。
“私自帶綰綰下山,還誆騙綰綰代替采兒出嫁。”官長竺提及此事就萬分慚愧。
“你向來誠實,與采兒何時成親?”官寧的手懸在玉牌上,目光在玉牌上一一掃過。
“師傅?”官長竺還以為官寧要降罰,沒想到會問起他與采兒的事,他還沒跟官寧說過。
“采兒正是出嫁的年紀,隻是主婚一事還是交由長老,我不喜熱鬧,你們自行操辦即可。”
“師傅說遠了,弟子和采兒才剛開始……”官長竺說著便臉紅了起來,如果程采還在,估摸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師傅也太著急了吧,他又不是當年的雲師兄。
說起雲師兄,他是真的佩服,和商女好上後大師兄也不做,直接拋給他,跟商女雙宿雙飛去了,雖然後來被師傅抓回來在天官府裏成了親,但是依舊瀟灑,現在不知道和商女在哪個地方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
官寧不然,他並不覺有何可羞,兩情相悅終成眷侶是件喜事。
“明日我會去和長老親議核,采兒那方你去做主,至於皇帝,盡量讓他離綰寶遠些。”
“弟子不懂,師傅應該看得出來綰綰很喜歡皇上,您這是要棒打鴛鴦?”官長竺問道。
官寧是最寵薛綰的,按理應該不會插手薛綰的姻緣,可這剛出關又是關薛綰在天算居,又是隔開至軒轅的,官長竺有些糊塗了,師傅究竟是要做什麽?
官寧推移玉牌的手停住,沙盤裏按照天數卦爻推算的結果十分凶險,“起來。”
官長竺難得見官寧露出凝重的神情,探頭看到沙盤裏呈現的卦象也變得嚴肅起來,此乃大凶之卦。
“師傅推的可是綰綰的運數?”官長竺自然而然地聯想到薛綰身上。
官寧搖頭,“是炎國與天官府。”
官寧洗了牌組,重新開始推移,每移動一步,額間就涼上一分。
官長竺緊著眉頭,看得心驚,如此凶險的卦象,他也是頭次見,莫不是炎國與天官府會有大劫將至?
“事關重大,要與皇上商議嗎?”
“天數之事,自是國師說辭為重,天官府隻是普通的江湖門派,話語輕佻,皇上信我們,朝堂卻不然。”
“可我們就眼睜睜看著卦象成真?”不說炎國,單論天官府的氣運竟能出此凶卦,可見是多麽了不得的事。
官長竺抹了把冷汗,莫不是天下要亂?
“等再觀察幾日。”
“弟子明白了。”官長竺這才理解為何官寧要將薛綰壓在身邊,天官府留不住炎國皇帝,但能留住身為天官府弟子的薛綰,所以隻有留住薛綰才能把至軒轅也留下。
當下他倒慶幸送薛綰入了宮,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國運與天官府要緊緊聯係到一起去。
可那樣隻要不讓薛綰離開天官府就可以了,何必圈在天算居內,還讓至軒轅離薛綰遠些。
官長竺想起綰綰下山後的作息異樣,覺得有必要和官寧一說,“師傅,弟子還有一事。”
“嗯?”官寧輕聲應道。
“綰綰她有些不對勁。”官長竺將薛綰睡眠時間趨向正常,以及食量大增的事無一隱瞞地告訴官寧。
“你們遇到了老祖。”官寧聽罷,說起了另一件事。
官長竺一驚,他自己都忙糊塗了,忘了老祖這號人物,師傅果真料事如神,當即點頭應聲,“是,他一來便三針試綰綰,而且他給弟子的感覺十分詭異。”
“好好休息去。”官寧清瘦的身子被夜間的寒風吹著,指尖發涼,有些僵硬地將玉牌一個個收回到手中。
官長竺沒有追問,師傅什麽都知道,若老祖真的有什麽,師傅肯定已經想好了後招,所以他不需要過問,他們對於官寧都是盲目的信任。
官長竺關好天算居唯一的窗戶,退了出去。
這一夜,至軒轅抱著薛綰一夜未眠,他的腦海裏全是官寧的話語,官寧的身上一定藏了很深的秘密。
他的直覺準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