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何當共剪西窗燭（八）
今歡也從座位上起身“正好多走幾步路，好好消化消化。”
??外麵亮起了霓虹燈，今歡很少在這個時間來到鬧市，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著這裏繁華的景象
??周幕瞧今歡看著夜總會的燈牌出神，戲謔道“想進去？我可提醒你這不行，弋沉星知道了會把我趕出家門的。”
??今歡哭笑不得“我是第一次感覺到，這裏真好。”
??周幕一頭霧水“好？”
??今歡補充說“這裏沒有戰爭，真好。”
??回去的路上霓虹燈漸漸消散，今歡靠在座位上透過車窗看著外麵的天空，突然想起來今日在點心店裏報紙上看到的那句話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她發出了聲音，周幕沒有答話，今歡當他沒有聽到
??“今天全沒月光”周幕開著車說，原來他剛才是在看月亮
??今歡以為他不懂她的意思，正準備解釋說這是她在報紙上看到的句子，周幕緊接著說了下一句“我知道不妙。”
??“今天全沒月光，我知道不妙。”這也是今天報紙上那篇文章裏的內容
??“你也看到了？”今歡問，身子向前微微傾斜著，起了興致
??周幕開著車沒有回頭“嗯，等你的時光太無聊，我反複看了好些遍，下次該帶本書過去。”
??今歡笑了出來“周先生要帶，莫不是中華美人圖鑒？”
??周幕佯作思考的模樣，認真的說“倒也不無道理。”
??到家的時候福媽有些手足無措，急忙迎了過來“我還當你們在外麵吃了，沒有準備像樣的飯菜，不過家裏還有鄭先生拿來的點心，你們且先吃著，我這就給你們做。”
??周幕開口道“福媽不用麻煩了，我給她做吧。”
??本就是兩個人錯過了飯點，再讓福媽特意準備一大桌子菜今歡也過意不去“就是，福媽去忙別的吧，我在倫敦時便見識過周先生的廚藝，是合我胃口的。”
??福媽見二人態度堅定，也沒再堅持，默默退出了廚房
??周幕簡單做了兩道菜，家裏還有晚上做的米飯，不冷不熱正好可以吃。
??“弋沉星多久沒有打電話過來了？”周幕擺好了碗筷，倒了一杯熱水擺到今歡的座位前，這是她在倫敦吃飯的習慣，她喜食辣，每頓飯都要有水在一旁準備著，回國後不怎麽吃辣，這習慣漸漸也就沒了。
??“大約有……二十多日了吧，前幾天他給鄭副官打電話了，但是後來又有些事，便沒有機會找我。”
??周幕往嘴裏扒拉了一口飯“其實沒消息也好，至少也沒有壞消息。”
??“嗯。看報紙上說，直係軍的勢頭又回來了。”今歡又想起來今日看到的報紙“這位魯迅先生是什麽樣的人？”
??“是個作家唄。”
??“今日看到他的文字，覺得很有深意，也有些不舒服……”今歡沒往下說
??周幕接下她的話“是因為你覺得他說的是對的，所以不舒服。”
??“嗯。而且一想到弋沉星可能就是魯迅先生筆下會吃人的人中的一員，我就更不舒服。”
??“覺得你的追求和弋沉星所做的事是相悖的？”周幕放下筷子認真的和今歡探討起來“是這樣麽？”
??“我明明看著他在用生命維護國家的統一，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來他隻是在維護一個早該腐朽破敗的製度，這很矛盾，但我又不知道何處矛盾。”
??“今歡，大局之下，我們都是滄海一粟，根本做不得什麽。弋沉星即便一方大權在握，可離開這裏他也隻是聽人調遣的一個兵卒，可不管他為誰而戰不都是為了國家早一天安定麽？依我來看，魯迅先生大概更痛恨的是站在高位之上卻關起耳朵，蒙上眼睛，裝聾作啞的那群人吧，是他們不願改變才變成了現在的局麵。所以你不必痛苦也不必糾結，隻管保護好自己，弋沉星身上的事複雜至極，他心裏自有一番盤算，隻是你，萬不可把他的事與你們之間的感情攪和在一起。我知道你的思想是進步的，但他可是要與你相濡以沫攜手一生的人，旁人可以罵他，但你無論如何也要做最懂他的人，這樣你們才能白頭與共。”
??今歡點了點頭“我明白這些道理，隻是覺得若真如報紙上寫的那般，那前線流的血，便有些不值得了。”
??周幕笑“今歡，隻要是為了國家，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沒有一滴血是沒有價值的。”
??吃完飯周幕又拿著車鑰匙出去了，逢吉過來收拾桌子，今歡也準備上樓，電話鈴這時候響了
??福媽走過去“喂，哪位？”
??今歡停下來腳步，似心有靈犀般
??福媽果然歡喜的招呼今歡過來“夫人，是先生。”
??不知怎的，今歡的眼淚一瞬間湧了出來，接電話時聲音也有些顫抖“喂。”
??“你哭了？”弋沉星問“怎麽回事？”
??今歡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哭出來，許是他太久沒有打電話來，她又正好在惦記著他，又或者僅僅是因為她想他了
??“我沒事，就是你太久不打電話來了，所以一時沒忍住。”今歡抽了抽鼻子
??“歡歡，我快要回去了，部隊這幾天就會往北方走，不過還不能回家，我們要在天津還有北京一帶待一段時間，雖然不知道要再過多久，但是至少我已經可以從戰場上抽身了。”
??這真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今歡也勾起唇角笑了起來“真好，真好。”
??“歡歡，我，好想你。”
??兩個人都沉默了良久，最終今歡先開了口“那你要保重自己，平平安安的回來。看看這些日子我是胖了還是瘦了。”
??“歡歡這是為難爺，若是歡歡胖了，爺要覺得歡歡沒想著我；可若是歡歡瘦了，爺又要心疼。”
??今歡佯做氣惱，語氣卻是歡喜的“你慣會哄我。明明是你瞧不出來，偏要給自己找個能誆哄我的理由。”
??弋沉星在那邊也是在笑，笑聲通過電話傳過來，今歡心裏所有的苦惱與糾結忽然都有了無比明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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