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何當共剪西窗燭（四）
今歡一直忙到淩晨三四點，到了後半夜裏病人的情況才算平穩了，查完一圈房之後她才回到辦公室裏抽空打盹，眼睛還沒閉一會兒，刺耳的電話鈴突然在空蕩的房間裏炸開
??這個時間急診室不忙，一般不會叫她下去，那是誰能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
??今歡突然想起下午給李院長留了電話，沒想到他竟然等到了這個時候，趕忙清了清嗓子接了電話。
??“喂？”
??那邊的線路似乎不大好，很刺耳的電流聲穿過來，由於幹擾的聲音極大，那邊的人聲幾乎聽不到
??如果對麵是李院長的話畢竟是長輩，不好直接掛斷電話，今歡又說了一聲“喂？”便耐心等著
??那邊的電流聲不止，後來便掛斷了
??今日起了大風，估計電話線便是那時候刮壞了，不知道李院長還會在什麽時候打過來，今歡放下電話便披著大衣走到了窗邊，想起來在公寓裏弋沉星心煩的時候便會開一個縫站在窗前吸煙，也不知道到了戰場上他心煩了該怎麽辦
??電話鈴又響了，今歡走過去拿起來“喂。”
??這次對麵終於沒有了電流聲，李院長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來“是沈醫生嗎？”
??“院長伯伯，我是今歡。”
??“這個時間打過來，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沒有，我剛查完房。”
??“我明一早要去外地開會可能要三四天回來，怕你做好了決定聯係不到我，所以想先來問一問你的想法，如果你決定好了，這幾天醫院的人就會安排兩家醫院骨科合並的事項，等我開完會回來你們就可以盡快搬過來。”
??今歡仍有些猶豫“院長伯伯我……我還沒考慮好。”
??李院長仍舊是溫溫和和的語氣“沒關係，我尊重你所有的決定，你可以慢慢考慮，0498，這是我辦公室的電話，今天晚上如果你想好了，可以隨時打過來。”
??“好。”
??牆上掛著的時鍾指針逐漸靠向五，今歡仍舊沒能作出決定，也沒有了睡意
??電話鈴又響了，今歡猜測是李院長要出發了所以打電話來找她確認
??“喂。”
??電流聲又傳了過來，看來李院長那邊的電話線沒有完全修好，今歡耐心地等著電流聲變弱，接著傳來回應的聲音“喂。”
??雖然仍然有絲絲拉拉的電流聲幹擾著說話的聲音，雖然隻有非常簡短的一個字，但是今歡仍然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來這個男人的聲音不是李院長，而是弋沉星
??也許是她長久的沉默讓他等不及了，又或者是有人在催他，弋沉星接著開口“歡歡，是我。”
??像是一顆大石頭落了地，又像是一顆石頭升了起來，今歡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該是得知他平安到達的喜悅還是對他所處環境一無所知的擔憂
??“歡歡，不和爺說幾句？”
??其實有好多話要問，什麽時候到的，具體到哪了，受傷了沒有，遇到了危險了嗎，局勢明了嗎，有不舒服嗎，但最後隻是顫顫微微的問了一句“……順利嗎？”
??弋沉星沉沉的笑聲傳過來“還好。其實到了有幾日了，隻是剛找到一個能打電話的地方，結果戰場附近線路不穩定，隻好先掛斷。”
??“你怎麽知道我在醫院？給公寓裏也打電話了？”
??“沒有，我打電話過去他們肯定會叫你起來，所以若是你在公寓裏便不擾你清夢了，若你在醫院值班倒是能聊上幾句，如此看來，我運氣不錯。”
??今歡也笑“這算什麽運氣不錯。”
??“對了，我不在的日子，有沒有什麽人來找你，比如一些商人，或者與商人有交集的人，或者是政客。”
??今歡想了想，似乎隻有今天的晚秋和李院長“沒有，倒是晚秋來找我了，你還記得吧？”
??弋沉星又笑出了聲“記得，你不在的那幾年找項樂打聽你的那個女孩子。”
??“從前年紀小不懂，如今看來，她也挺苦的。”
??“歡歡想幫她嗎？需要爺做什麽嗎？”
??今歡搖了搖頭，意識到自己又做了傻事，急忙說“不用，我不知道該怎麽幫她，是給她找個好人嫁了，還是給她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還是定期給她一筆錢，害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但幫一個人隻能用最合適的方式，否則就是在傷害她。”
??“我還沒注意過歡歡身邊的朋友，看來這位晚秋小姐對歡歡很重要，歡歡可以多找找她，她陪著你，你也陪著她，總歸能好些。”
??至於李院長……今歡想起未做的決定，正好想問問弋沉星的意見，便轉移了話題“對了，父親從前工作的那家醫院的院長來找我了。”
??弋沉星興致泛泛但沒有表現出來，隻要今歡想說他便願意聽，便順著她問到“哦？是有什麽事嗎？”
??“他說想請我去同濟醫院的骨科，這樣兩家醫院的骨科可以合並，更多需要的人能夠得到更好的救治。這對病人來說是極大的好事，若是別的醫院我便立刻答應，可那是父親的醫院……”
??弋沉星明白今歡欲言又止的是什麽，也不願她傷心，便接過來說“我明白，歡歡是想問問我的意思？”
??“嗯。”
??弋沉星沉默了一會兒，手指點在放電話的桌子上，似乎在措辭，片刻後開口道“歡歡，昨天我去了戰場，我突然發現軍隊裏的人不再是和我年齡相仿的人為主，而是些比我年輕五歲六歲甚至十歲的孩子，他們身體瘦弱卻總是衝在前麵，受了輕傷便自己包紮，再嚴重些便叫軍醫現場處理，若是極重的傷就要等到下了戰場送到戰地醫院或者當地與軍隊對接的醫院處理。很多人送進去便回不來了，所以這麽多年來我帶領的軍隊人數不變，年齡卻越來越小。因為他們都來不及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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