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半生熟
情緒是會傳染的。
聽著孫紅兵神色激動眼神狂熱分析著英國貨幣的走勢，孫連城也跟著激動起來，一顆心就像是擂鼓一樣狂跳著。
作為外匯局局長，他太清楚國家對於外匯的需求了，為了引進其他國家的發達技術，國內無數次派人奔走在全世界想要獲得一些現代化科技的關鍵性技術，只要有了技術，以國人的勤奮恐怕用不了多久，華夏這頭沉睡的巨龍就會再次騰飛。
但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東歐一些國家雖然不斷在出售各種現代化的設備，要價卻高到令人無法承受，哪怕是四十年前被人家淘汰的精工設備，一台都是上百萬美元價格，至於核心技術和核心人才，那就更是望洋興嘆了。
錢！
一切都是因為沒得錢。
人家只要美元、馬克和英鎊以及日元。
沒有錢，難道靠臉去拿下人家的技術和人才啊，如果靠臉可以，那給人家扇兩巴掌也行，可問題是，沒錢，人家打了臉也不可能把技術給你。
壓抑著心裡的激動，孫連城拿起桌子上的雙喜煙噙到了嘴上，因為太激動的緣故，手裡的洋火連續擦段了三根才把火給點起來。
如果有了錢，那國內就能買來那些早已饞涎許久的設備和技術了。
「紅兵。你真的有把握？英格蘭銀行可是全世界最強大的中央銀行，他們就真甘心看著英鎊貶值？」
「局長。這不是他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德國人想要英鎊貶值，美國人也希望英鎊脫離歐洲匯率機制，現在英鎊是四面楚歌的一角，大勢如此，由不得他們。」
「可萬一虧了怎麼辦？我不是怕承擔這個責任，你知道，咱們現在虧不起的。如果真虧了，你我就是死一百次，又怎麼跟億萬萬的老百姓交代？」
「局長。我算過了，就算怎麼咱們判斷錯誤，英格蘭銀行拼勁一切維持英鎊價格，那咱們也最多就是不賺錢。可如果和我們預料的一樣.……」
「那你看我們拿多少資金比較好。」
多少資金！
孫紅兵心裡砰砰狂跳了兩下，狠狠咬了咬來了個獅子大開口。
「怎麼也五百萬美元。」
「.……」
五百萬。
孫連城深深抽了一口煙，眉頭皺到了一起。孫紅兵心裡頓時一突，這麼多錢動用，萬一虧個一點點，那誰受得了。
「不行的話，就兩百萬美元。」
「太少了，我給你申請兩千萬美元！」
兩千萬.……美元！
孫紅兵頓時目瞪口呆，他以為，局長會覺得太多了，沒想到是太少了。
巨大的數字令孫紅兵頓時上了頭，一張臉就跟喝醉了一樣漲的發紅，他身體一整像是標杆一樣挺起了胸膛。
「保證完成任務。」
「大話先別說這麼滿，虧了一塊錢，你小子就跟我走著瞧。」
「.……」
特事，總需要特辦。
等到孫紅兵帶著同僚直接登上申城唯一一架專機用了一個小時趕到香港，看著繁華而又喧囂的城市，家國天下四個字像是太陽一樣在他心中燃燒起來。
新加坡金融區。
一名留著寸頭的青年帶著文件包，跨入了基得大廈一棟公司。
「張總。這些資料你看下，從這些資料上來看，目前英鎊存在極大的貶值預期。」
張發仁接過資料，看了一眼劉建軍遞過來的資料，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雖然他非常欣賞劉建軍在經濟和金融領域的才華，但這個提議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建軍啊。如果是別的市場，我相信你的能力是不會判斷錯的。但英鎊不同，英鎊的背後是整個大不列顛，有整個英格蘭銀行做後盾，數百億英鎊的外匯儲備在，英鎊絕對不可能貶值的。」
「張總。我在讀書的時候我的老師教過我一句話。」
「什麼話。」
「在市場中，從來就沒有不可能，只有無限的可能。你覺得，我們現在可以找到做多英鎊的理由么？」
「.……」
張發仁沉默了。
他發現，這完全是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
沒有不可能，只有無限的可能。
好一個沒有不可能。
從偷渡到新加坡，創建偌大的白糖帝國，張發仁從來不不是靠得運氣，既然找不到做多的理由，那就做空試試看。
「你預計，如果我們判斷錯誤，最大會虧損多少。」
「我計算過了。最大的虧損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如果判斷正確，盈利可能會超過百分之十五。勝算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那好。我允許你建立最大三千萬美元的英鎊賣出頭寸。」
「.……」
香港，九龍城。
一名四十多歲中年人靠在一張竹編躺椅上，隨著重力下壓，圓弧的躺椅像是不倒翁一樣很有節奏上上下下晃動著。
中年人一襲白色襯衫，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看起頗有儒雅氣度，但因為體型高大臉型方正留著一個平頭，又有些矛盾。
無法形容的一個人，至少對於在這裡讀書的學生來說，何援朝老師是一個無法形容的人。
教人讀書不收多少學費，每天喝喝茶講講故事和歷史，簡直跟茶館的說書先生一樣，偏偏，卻又沒見他為錢發愁過。
在場幾名學生互相看了一眼，眼裡都是濃濃的好奇，要是平時，這時候，何老師肯定在課後再說一段華夏的歷史故事，但今天，他似乎忘了這件事。
不就是一份報紙么，至於這麼令人著迷。
學生們心裡有些痒痒了，正是十來歲對於一切都好奇的年齡，何援朝講的故事簡直比電視劇還有誘惑力。
紂王不敬天、不敬神，哪怕是神威之下也從不屈服，敢於天斗，哪怕是神罰也從不妥協。
秦始皇橫掃六合，一統八荒，功績簡直是驚天動地。
那些外國的皇帝簡直就是渣渣了，居然被一幫神棍控制生死，連王位置都保不住。
每次聽到何援朝講故事，都別提多爽了。
「何老師，那我們先回去吃飯了？」
「不是說吃飯么，怎麼還不走？想聽故事？」
「嘿嘿.……」
幾個小傢伙一臉不好意思笑了起來，純潔的眼神根本就不會掩飾什麼。
放下手裡的報紙，何援朝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毫無氣質的坐在了屋裡一張桌子上。
「那我們今天就說說香港的故事。」
「以前我有個同學，在油麻地做差佬，後來，因為不願意收保護費受到同事和上司排擠，他就買了一張機票到英國，準備到倫敦投訴。」
「後來，他到了機場，想走國內專線，但人家卻不讓過，讓他走外國人通道。」
「他就問，我是英國人，為什麼讓我走外國人通道排隊。」
「機場的人就說，我看你那張臉，我不覺得你是英國人」
「外國人通道要排隊，我朋友就辯解，我不是英國人你說我是哪國？」
「機場工人人員就說，那是你自己理解的，你們香港只是我們大英帝國眾多殖民地之一，你不算英國人。」
「我那朋友就不服氣了，質問那位工作人員，怎麼，那我是哪個國家的人？」
「對方告訴他，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但你不是英國人，所以請走外國人通道。」
「老師。什麼是殖民地？」
「老師，他後來到倫敦了么？」
「殖民地是我們漢語的一個辭彙，是指受宗主國的經濟剝削、文化入侵與政治奴役的國家和地區。原始含義是在荒地上移民墾殖，可做貿易前哨或軍事基地。后指一國在它所征服的地區建立的移民居留地，為宗主國獲取新資源。」
「老師，我聽我爸爸說，廉政公蜀成立就是因為英國人覺得他們在香港沒有我們華人賺的多，就想辦法抓了所有華人探長，好壟斷貪污。」
「嗯。你爸說的不錯，他有沒有說，自從康定搜來了，社團發展就飛速發展，為的就是欺壓普通人，好給英國人賺錢。」
「沒有說，我爸不敢說這個，除了雲記，好多社團都經常收保護費，我討厭那些壞蛋。」
「哈哈。那你好好讀書，以後爭取做警察，收拾那些壞蛋。」
「做警察驚能管那些壞蛋不許收保護費么？那為什麼現在都有警察，他們照樣收。」
「他們叫什麼警察？香港皇家警察。」
「我懂了。他們是英國人的警察，就跟電視里說的走狗一樣，專門欺負我們。那我不想做警察了，爸爸和叔叔他們賺錢很辛苦，」
「過幾年就不一樣了，將來的警察是我們自己的警察，趕走英國人，他們就沒辦法再欺壓我們了。」
「.……」
「何老師，你還沒說，你那個朋友到倫敦投訴了沒有。」
「他到了倫敦，但是根本就有找到地方投訴？」
「他認識路么？」
「不。人家不認識他的證件，他的英語也不太好，所以有人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半生熟。」
「名字不是只有爸爸媽媽才可以取么？」
「.……」
不久，孩子們蹦蹦跳跳打打鬧鬧一起走了，看著一個個幼小的背影，何援朝笑著再次抓起了報紙。
每日郵報。
幾天前的報紙，被人從倫敦帶到了香港。
封面上，赫然正是他的學生沈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