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173章:十載悲歡夢(二)
托盤上放著的是妘府庫中珍藏的一些補品,還有一支軟玉打磨雕刻出的釵子,釵上栩栩如生的鑲刻著一朵白色芍藥,在微光下光彩奪目,亮了妘妍曦本如死水的瞳。
??好東西見得多了,多好的補品其實都不足以叫妘妍曦觸動稱奇。
??她眼下心口震撼,有些苦澀的卻是妘頲對她的這份關懷嗬護。
??這份她當做執念和信仰苦苦盼了這麽多年,費盡心機想從妘瑤哪兒分得一星半點的父愛與在意。
??自從宸王府回來的妘妍曦,近日來常常噩夢失眠,那些水蛭冰涼蠕動的身子一點點滲入她血液,爬向四肢的駭然,直到現在依舊是她的噩夢。
??每每想起,也依然能讓她頭皮發麻,四肢冰涼的蠕動感,在這一刻好像突然得到了緩解,連那些暗無天日的折磨和恨意仿佛都得到了救贖。
??妘琪看著妘妍曦好像陷入沉思的神色,放下手中托盤,從懷中小心取出一封褐色牛皮包裹的書信,神情不舍:
??“老爺還說,以後,這妘府便交給二小姐了……”
??“你說什麽?!”妘妍曦一下子從軟榻上彈起,滿臉震驚的盯著妘琪問。
??幾步奔向廳堂中的妘琪,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她瞠目結舌的扯住妘琪的袖子,帶著微微顫意的手哆哆嗦嗦,手忙腳亂的拆開了那封牛皮包裹的褐色信封。
??信上白紙黑字的內容鑽入妘妍曦難以置信的眸中,她洗去妝容的素臉上不稍時就展出了幾分空白呆木。
??怎……怎麽可能?
??手中薄如蟬翼,卻重似千金的信紙飄飄蕩蕩落了下來,將妘妍曦一直包裹偽裝起來,刀槍不入的心擊打的粉碎。
??他不是隻在乎妘瑤的嗎?他不是從來都不管她這個女兒的死活嗎?為什麽?為什麽還把妘府地契給了她?為什麽還特意在釵上雕上她最喜歡的芍藥花……
??妘妍曦一把抄過盤中鐫刻這芍藥花的玉釵,跌跌撞撞的就衝出了菡萏苑,往清蓮小苑的方向搖搖晃晃得跑去。
??眼尖的妘琪卻分明發現,妘妍曦攥過玉釵時微微發顫的指梢,還有她握的發白的指節……
??他是故意的!
??妘妍曦飛奔出門的那一刻便是這樣想的:
??——下人們都說他染了惡疾,時日無多了……所以他一定是故意的,成心想叫她良心難安,自責一輩子。一定是——
??自從宸王府回來的妘妍曦身體虛弱的很,又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更是整日宿在菡萏苑裏,晝夜不分,連菡萏苑的小門都沒有踏出來過。隻是聽說了妘頲重病在床,卻從來都沒有來看過一眼。
??不知所措,亂了心緒的妘妍曦一路不曾停歇的跑到了清蓮小苑的門口,才反應過來現在已經是深夜,見屋裏燈還亮著,原本打算進去的一隻腳卻是躊躇猶豫了半天,怎麽也踏不進去。
??進去了,她該說什麽?如果他知道了“遂安堂”神醫一事,是自己故意誤導妘瑤的又該怎麽辦?
??霜寒迫重的夜,妘妍曦慌裏慌張跑出來的時候,隻著一身單衣,此刻夜色愈發暮沉,呼嘯而至的風氣張牙舞爪在這夜幕沉沉下的頓鬱中。瘋狂叫囂著試圖撕破一些久久沉澱的塵土。
??被這風吹著,妘妍曦混亂的大腦反而漸漸清明了起來。
??怕什麽?反正她已經被宸王救了出來,大不了以後不去再找她麻煩就是了。
??這般想著,妘妍曦已經十分歡喜的戴上了那支屬於自己的玉釵,細細的放在指梢下摩擦。心裏已經悄悄許諾決定了看在妘頲的麵子上,以後可以稍微對妘瑤好一點,當然這個好一點也僅限於妘瑤不找她麻煩。
??女子瘦削的身子上,因為太瘦的緣故,連原先帶著點兒嬰兒肥的臉都去了幾分少女的青春靈動,有些病怏怏的憔倦。
??看一眼勁風狂舞下的枝擺,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去打擾妘頲的好,穩定了情緒,她便轉身打算去找人先問問妘頲的身體狀況。
??這邊妘妍曦腳下步子剛動,那邊清蓮小苑燈光亮堂的屋內突然傳出了一道女聲。
??妘妍曦訝然一驚,腳下的步子收了回來。擰眉,娘親怎麽會在這兒?
??不怪妘妍曦吃驚疑惑,而是從她記事以來,許氏便常年呆在芙蓉苑裏吃齋念佛,偶爾家宴都不一定能看的到人,更別說是能和妘頲獨處一室,還是這個時辰。
??少女心中疑惑卷起,開枝散葉滌起萬千好奇。便躡手躡腳的踏過了腳下這道糾結猶豫了半天的路。
??“好喝嗎?”
??妘頲不答,冷著一張臉目不斜視的盯著桌上的盅。
??許氏微微垂眸,看著桌上已經見了底的蓮子湯,眼底情緒莫明。
??“我記得當年她最擅長的就是這蓮子湯了,能讓你喝這麽多,起碼說明這麽多年來我的一番心思還是有些用處的,能把她這碗蓮子湯的火候掌握到八九分,我應該高興才對的……”
??許氏的聲音很輕,凝著桌上的蓮子湯,淡淡訴說著那些一晃十餘載的舊人舊事。
??話落,她伸手替妘頲捋過鬢角有些散落的霜白銀絲,蹙了蹙眉,毫無起伏的平穩聲音又道:
??“可是,奇怪的是,我不但高興不起來,怎麽還這麽不快呢?你說……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呢?
??妘頲目光斜透了三分,腦中掠過滿塘靜斂綻放的蓮花,平靜答:“我不過是你的曇花一現,無足輕重的一筆罷了,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執拗這麽些年。”
??許氏一雙杏眸挑起,發髻高挽下的風情多了幾分少女的情竇初開,手下整理白發的動作更加輕柔了幾分,她笑,隻是這笑容裏的淒苦寂寥濃的叫人不忍直視,十裏星河,光耀灼灼,仿佛都照不亮那雙杏眸裏的死灰沉寂。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宮中宴會上。那年我十五歲隨父親入宮,宮裏的王侯貴族,青年才俊確實不少,看的人眼花繚亂。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那麽多沒有家室,尚未娶妻的人,怎麽就偏偏一心想入這妘府,哪怕是做個一輩子抬不起頭的妾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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