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蘇家有女
深夜,潮州城裏的更夫巡過三街,打了二更鑼,哼著小曲兒,獨自一人走在街上,路過一條黑漆漆的小巷時,一陣莫名的寒氣襲來,脊梁骨似是被人用尖利的指甲從下到上輕輕拂過一般,汗毛直立。
他忍不住抖了下身子,馱著背裹緊身上的衣物,往那暗黑不見處狠狠啐了一口,而後,才匆匆離開。
行至拐角處,忽而冒出一黑影,跌跌撞撞的朝他身上撲過來,更夫嚇了一跳,用力推開那人,一陣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那人仰麵倒在地上,一張白皙的臉喝的通紅。
“呸!嚇死老子了!原來又是個不知好歹的酒鬼!”
更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慢慢舒了口氣,覺得心裏的火還沒消,索性踢了那酒鬼兩腳,而後才彎腰撿起丟在地上的燈籠,裏麵的火已經滅了。
他隻得掏出火折子,重新給點上。
夜還很長,他隻得提著燈籠繼續慢悠悠的向前走著,不遠處,能看到含春坊五光十色的彩燈,不時傳來姑娘鶯鶯的笑聲,這裏是更夫最喜歡巡視的地方。
運氣好的話,還能溜進後院,看到裏麵無邊的春色。
一想到這裏,更夫不禁加快了腳步,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回味下上次旖旎的風光。
還沒走到後門,忽而聽到隔壁的小巷子裏傳來幾聲沉重的異動,似乎是什麽東西被人扔了出來,此時已快三更,正是逢魔時刻,周遭又沒什麽人,更夫心中不禁有些緊張。
可偏偏他又膽子奇大,腳不自覺地向那黑暗處邁了幾步,手上燈籠的光明明暗暗,看不清巷子裏的情形。
突然,更夫腳下傳來一種輕微脆響,似是踩碎了一個蛋殼,他覺得奇怪,低頭一照,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險些跌坐上去:眼前竟是一具幹枯女屍,雙眼凹陷,全身上下的皮膚已經緊皺得如同一層薄薄的紙,借著燈光能看到內裏的骨骼,女屍的右臂已經被更夫踩得稀碎。
“啊——”
他慌張得想要爬起來,卻又聽到巷子深處有什麽東西在動。
夜裏的風透著森森的鬼氣,昏暗的燈光中,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不知何時從地下冒出頭來,長發隨意散披著,慘白的臉忽然轉向了更夫,嗚嗚耶耶的發出了什麽聲音,隨後筆直站起來,向更夫伸出手。
“你······你不要過來,滾開,快滾開!”
更夫連忙後爬,連踢帶蹬,右手胡亂拍打著,忽而,覺得襠下一陣溫熱,風吹來,涼颼颼的,再抬頭,那怪異女子竟已走到跟前,身上散發出腐爛的臭味,更夫再也忍不住,鬼哭狼嚎著爬起來,撒腿就跑。
隻留下一盞燈籠在風中淩亂。
巷子裏靜了半刻鍾不到,又傳來一個女子遊絲般的聲音:
“小姐······你等等我!”
女子身後又爬出一人,滿身狼狽,蓬亂的雞窩頭相當個性,聽到不遠處傳來更夫嚎啕的聲音,無奈搖頭。
又是一個被嚇跑的。
被稱為“小姐”的女子倒也不在意,隨意將淩亂的散發束起,露出一張白淨得過分的臉來,正是潮州城蘇家的三小姐蘇月歌,身邊的雞窩頭女子是她的侍女秀秀。
蘇月歌彎腰打量地上的幹枯女屍,輕輕蹙眉,頗為痛惜,她掏出一塊手帕,將被踩碎的手臂殘骸收集起來:
“嘖嘖,真是可惜了,難得找到的標本就這麽給破壞了,本來還想叫那人賠償來著!”
秀秀則無奈歎了口氣:
“小姐,要是叫人家知道你收集古屍作標本,又該鬧上一陣子了,這東西陰氣重,小姐小心被纏了身子。”
蘇月歌卻毫不在意,把包著殘骸的手帕放到兜子裏,將女屍收到大背簍裏,神秘笑了笑:
“才不會呢,我和閻王可是親戚!”
秀秀聽不懂蘇月歌的話,她拉著蘇月歌的手走著,隻想趕快回到府裏洗掉這一身餿味。
夜色中浮起一層薄霧,遮住月色的一瞬間,角落裏竟慢慢浮現出一個慘綠色的身影,陰森森的透著鬼氣。
蘇月歌沒說話,隻是默默拉了一下秀秀,讓她換走自己的左邊,路過那身影一瞬間,她悄悄張開手掌,灑下一包鮮紅的朱砂。
隻聽得身後即刻響起了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夜空,隨後消逝。
蘇月歌輕輕歎了一口氣,秀秀仰頭瞧她,有些奇怪:
“小姐,怎麽了?”
“沒事···就是餓了,秀秀,回去給我做碗蛋炒飯吧!”
“啊···可是···我也餓啊,小姐······”
秀秀嘟著嘴,還想說什麽,卻被蘇月歌敲了下腦袋。
“乖乖幹活,給你加錢!”
說完,就笑嘻嘻的摟著秀秀,搖搖晃晃的回府了。
角落裏那一抹幽綠被黑紅色的光掩藏,悠悠冒出最後一縷殘煙,了卻貪念。
是的。
蘇月歌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她能看到鬼,還能和鬼對話。
這一特異功能的確是與生俱來的,前世的她管這個功能叫第七感,憑借異常出色的第七感,身為刑警的蘇月歌破案如神助,這個神奇的異能即使在她魂穿到某朝一個小屁孩兒身上時,也依然緊緊跟隨著她。
走了大概一刻鍾,終於看到熟悉的蘇府,二人熟稔地溜進後門,還沒走幾步,忽然,漆黑的院子亮了起來,晃得主仆二人一時眼暈。
“瑾兒,你還知道回來!”
一個略帶疲憊的中年男人開口說著,帶著身後一眾明晃晃的家丁‘逼近’蘇月歌和秀秀。
語氣中有著七分責怪,三分心疼。
瑾兒是蘇月歌的閨名,蘇府裏與她親近的貴人都是這樣稱呼她的。
蘇月歌自是知道來人的身份,反正這也不是她第一回被‘逮’,索性厚著臉皮,嘿嘿訕笑幾聲,半掩住狼狽的臉,露出一雙明亮而狡黠的答應大眼睛,看著那中年男人:
“父親,倦鳥且知歸林,女兒自然也知道回家啦,您看,我和秀秀這不好好的嘛!”
說完,她站起身,拉著秀秀轉了一圈。
中年男人卻是半點火氣沒減,看著眼前愈發頑皮放縱的親生女兒,蘇彥真是越來越沒辦法,自從一年前,小丫頭病愈,性子雖然活潑了不少,可行為卻也愈發不受管束,三天兩頭往府外跑,總是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回來。
這次更是無法無天,直接十天半月不見人影,急得他差點報官。
“跪下!”
蘇彥露出少有的嚴厲神色,嚇得蘇月歌和秀秀大氣都不敢喘,老老實實跪在他麵前。
“瑾兒,為父知道,你不喜歡淩王,這次他上門提親的消息一傳回來,你就沒影了,為父自以為你是鬧脾氣,可你也太放肆了,整整半個月都沒消息!咱們可以不嫁,但你不能讓為父這樣擔心你啊!”
蘇彥的話說完,身邊眾人不禁心裏冒出大寫的黑線:蘇老爺也太偏心小姐啦了8!說好的家法處置呢!說好的嚴厲管教呢!
隻有蘇月歌暗自偷笑,魂穿過來後,除了能力保留這件事讓她覺得安心外,最靠譜的莫過於,這個身體有著一個超級護犢子的親爹——蘇彥。
蘇月歌前世身為刑警時,見過太多人間失格的故事,其中什麽狗血情節都有,黑暗的反轉簡直比還讓人心寒。
而自她重生醒來,蘇彥那是各種噓寒問暖,府邸上上下下也對她關懷備至,仿佛那些曾經見過的苟且都是幻象。
日子一長,蘇月歌便吃定了一點:哪怕自己孫猴子上身,把天戳出個窟窿,這位蘇老爺也隻會心疼自家閨女的手痛不痛。
而至於那位“淩王”,蘇月歌也早有打算,身為當朝‘仁帝’的唯一手足,自是頗受喜愛,傳聞他小小年紀便在奪位之爭中發揮了極大作用,仁帝繼位後,大筆一揮,直接予以封地財帛,一時風光無量。
雖說蘇家在潮州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富豪,可放眼全國,也不過爾爾,論世家,論財富,都是根本配不上淩王的,反過來,說蘇家倒貼淩王還尚可。
“父親,女兒並非不喜淩王,相反,這門親事,女兒是極其歡喜的。”蘇月歌說著,將大背簍裏的東西掀開,展示給眾人看。
朦朧的燈光下,幹枯女屍的臉顯得更加詭異,蘇彥忍不住皺眉:
“瑾兒······”
“父親莫急,且聽女兒細說原委”
蘇月歌嘴角上揚,那一雙靈光的眼中閃著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