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張照片
言上坐到茶室包廂裏,看著手裏的照片。
他的對麵端坐著西裝革履的蘇啟雲。蘇啟雲把滾燙的水壺提起來,抬高衝入蓋甌中,細心的褪去上麵的泡沫。
言上拿著照片的手微微顫抖,他抬眼緊盯著蘇啟雲:“你發誓這張照片是真的。”
蘇啟雲二話沒有,舉起左手:“我發誓這張照片千真萬確,不然就五雷轟頂。”
言上看著照片,這是一張監控的照片,照片裏可以看到地處偏僻,一前一後走著兩個人,前麵那個穿著深色衣服的女人帶著口罩,言上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就是她的母親舒可嵐。
後麵那個女人穿著千鳥格的西裝和裙子,正緊緊跟在舒可嵐身後,似乎好像還在與她拉扯。
那個女人雖然不是那麽清楚,但他知道她是蘇太太,覃麗。
蘇啟雲把茶壺提起,慢慢的給言上倒了一杯:“先喝茶,有話慢慢。”
言上沒有喝茶,隻是緊盯著蘇啟雲:“為什麽蘇若塵查不到的你可以查到?”
“那就是看查的人用心不用心啦。失蹤二十年的情婦與現在的老婆,如果是你你會維護誰?我呢,不一樣,我可是一直很用心的。這張照片是行車記錄儀上麵的,日期時間都有,雖然地處偏僻但是有電子工業大樓建在那邊,自然也有員工會開車經過那裏,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找到裏麵上班的員工拿到羚子記錄儀。雖然隻有幾秒鍾,但是可以證明你媽媽出車禍那可不止她一個人。”蘇啟雲慢悠悠的道。
“你給我這個,想要我怎樣?”言上眼中泛著寒意。
“很簡單,給你自己查明真相的機會。老三現在看我不順眼,我自然也不會讓他好過。”蘇啟雲看著言上的臉色。
“上次他找人打你,你可以不去計較。但是這一次是殺母之仇,既然我們目標一致,為什麽不聯個盟呢?”蘇啟雲自信的往後一靠。
“你是聰明人,一張這樣的照片,兩三秒電子記錄儀,根本不能明什麽。就算拿到老爺子那裏去,他也不見得會信你。不過既然有這樣一張照片,就應該有更多的證據,我拋給你藤你不就可以摸瓜嗎?”蘇啟雲享受的喝了一口茶。
“你需要人手我可以借給你,你需要警署幫助我也可以幫忙,但是我不能出麵。”
言上看著照片,他一直都疑心母親的死不簡單,可是沒有途徑繼續尋找,蘇啟雲倒是給了他了一個開口。
他不動聲色的把照片收好,直視著蘇啟雲:“然後呢?你借我除掉覃麗和蘇子豪,就可以獨霸蘇家了嗎?”
蘇啟雲一愣,他沒有想到這個子居然如此冷靜,他擠出笑容:“哪裏,蘇家不是還有老爺子嗎?”
“我肯定會去查,查清楚了自然也會幫到你。你不要緊張,蘇家的家產我不在乎,我要你把蘇若塵留給我。”言上的眼中似有風暴來襲。
“沒有問題。”蘇啟雲聳聳肩。
言上二話沒有,站起來走了。
蘇啟雲看著言上的背影微微一笑:“蘇若塵留給你,我求之不得。”
言上沒有回家,他沿著街道往前走,四處都是火樹銀花,新年就來到了。
這是他孤身一人度過的第三個新年。
他一直都記得,的時候,大年之時,母親就會給他穿上紅色的大襖,打扮一番,做一頓豐富的年夜飯,與耀晨一家開開心心的過新年。
耀晨的家境也並不好,家裏還有一個讀書的妹妹,耀晨因為成績不好,高中就輟學了。
但並不影響兩個饒友情,一直到他讀大學,兩個人才疏遠了聯係。
他撥通了耀晨的電話,卻是一個女孩接的:“喂?你找誰?”
言上覺得聲音很是耳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
沒有一分鍾,耀晨來電話了:“你還真給我打電話了?平時給你發微信你都不怎麽回,見色忘友的人。”
“剛剛那個是誰?”言上有些好奇。
耀晨有些不好意思:“是倩。”
言上一聽啞然失笑:“要你保護她,你還真是負責。”
“你不也一樣,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耀晨是個明白人。
“我有些事找你幫忙,你能出來嗎?順便把我的箱子帶下來。”言上。
耀晨在電話那頭一愣,除了那次言上為了母親的醫藥費,他從沒有找過他幫忙。
他忽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急匆匆的來到了樓底下。
他言上靠著樹,背影很是孤獨。
“怎麽了?蘇家找到你了?”耀晨問。
他是唯一一個知道言上秘密的人。
言上遞給他一張照片,他仔細辨認著:“這個是阿姨,這個是誰?”
“現在的蘇太太。有煙嗎?”言上。
他有很久沒有抽煙了,因為布丁和洛櫻。
火苗在寒風中微顫,言上吸了一口:“我媽媽出車禍之前和她見過麵。我接到你電話的時候是上午般過五分,照片上顯示的時間是六點五十。中間的時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是,蘇太太有可能是那個開車的人?可是她為什麽要撞阿姨呢?”
言上搖搖頭:“我需要你幫我。”
“怎麽幫?”耀晨爽快的問。
“你盡量接正新的外賣,一切有關係的人都幫我側麵觀察打聽,其他的我自己來。”
“你要回蘇家?”耀晨問。
“回蘇家就什麽也查不到了,回去我自然就是他們的眼中釘,隻有遊離在蘇家外我才有可能查出真相。”
“你孤身一人怎麽查?”耀晨很是擔心。
言上默不作聲,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但是……
“耀晨,你還記得北疆那次山崩嗎?”言上問。
“記得,那次山崩後,整個村子都搬走了。幸好我們兩家還一直在一起。我記得你那時候是不是還困在山洞裏麵了?阿姨在外麵都要急瘋了。”
言上舒了一口氣:“是。當時我被一個女孩救了,她在山崩塌的時候把我抱進了山洞。”
“我聽了。那時候我媽把我關在房間裏不準我瞎跑,聽還有一群城裏人幫忙才把那個洞挖開。”耀晨深深吸了一口煙:“真是懷念北疆啊,山大地大。”
“那個救我的人就是洛櫻。”言上出來,覺得自己心裏舒服多了。
一個秘密守久了就在心裏生了根了。
“什麽?!”耀晨一臉不可置信:“是洛櫻救了你,這……都不敢這麽寫吧。”
“我確定是她。”
“難怪你在她家不願意回來。準備報恩?洛櫻也很吃驚吧。”
“她並不知道。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愛她,但不是因為恩情。”言上垂下眼簾。
耀晨雖然嘴上打趣,但聽言上還是很吃驚:“言上,我知道你喜歡她,從上次你拚命趕去見她就知道。但是你們兩個相差太遠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年齡和精神世界有關係嗎?”言上輕笑道:“我現在的心就像四五十歲的男人千瘡百孔,而洛櫻卻還像個孩子。”
耀晨不再話。
“我愛她,不是因為她救過我,當我第一次看見她敲碎紅酒瓶的時候我就愛上了她。發現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隻是意外。”
耀晨第一次聽言上吐露自己的心聲,從到大他就是那個內斂沉著不多言語的人。
他的心思除非他自己,否則沒有人會知道。
“那你為什麽不跟她她救過你?”
“我出來,在她心裏我做的一切就隻是報答,和愛無關。”言上舒了一口氣。
他拍了拍耀晨的肩膀:“謝謝你。”
耀晨一笑:“謝什麽,好兄弟嘛。”
“那我就不多了。回去了。蘇家的事一定要幫我盯緊一點,打聽到任何消息,不管八卦還是秘密都要告訴我,一定不要打草驚蛇。”
耀晨點點頭。
“蘇家的人都不簡單,你一定要心。
“嗯。”
“開車的那個人未必會是覃麗。”
“為什麽?”
“她的穿著。但是不管是不是她這件事和她脫不了幹係。”
耀晨看著遠去的言上。
真是人生如戲。
他哈了哈手,快步上了台階。
“你幹嘛去了?”倩從裏麵出來:“快過來做題,要你做題你就跑。”
“言上來了。”耀晨用手冰了倩一下。
“言上來了?他怎麽不上來呀。”
“你在他怎麽上來。”耀晨一臉壞笑。
“胡什麽,是你要請我做補習老師的,你還不用功我就走了!”倩轉過身不理會耀晨。
“用功用功。馬上做題。爭取考上南亞大學!”耀晨聽話的坐在桌前。
倩抿嘴一笑,比起幾個月前的她,她樸素了很多,但更活潑了,更有生機了。
在最難熬的日子裏有人陪伴,才是最大的幸運。
哪怕隻是笑,也總好過一片安靜。
言上吹著寒風,慢慢走著,他迫切要讓自己的心與腦子安靜下來。
整個事情因一張照片變得撲朔迷離。
媽媽隱藏了二十多年,為什麽就在出意外的那被覃麗找到,且還比蘇若塵快一步。
她是怎麽找到的呢?
她當時的裝扮不像是開著車來的,那她是怎麽來的呢?
他的頭很亂,心也很亂。
忽然,他想到了洛櫻。
洛櫻是記者,她有很多的便利與途徑能夠幫到她的忙。
可是自己向她坦白後會怎樣呢?
承認自己最羞恥最憎惡的身份?
被人一輩子帶上蘇家兒子的標簽?
他寧願去死。
而他也清楚如果自己請求蘇啟雲來幫自己,那他無疑會有很多很多把柄握在他手上。
蘇啟雲怎麽可能隻讓他調查真相。
真相一定要明了。
但蘇家的渾水也不會去淌。
他提著箱子回到洛櫻家,洛櫻正在餐桌上整理著稿件,還一邊吃著披薩。
看見言上回來了,忙跑了過來:“言上,你吃飯了嗎?你幹嘛去了?你今走的時候臉色也不好。”
言上脫下外套:“沒事。”
“言上!”布丁一把抱住言上的腿,看到了箱子:“言上,你箱子都拿過來了,以後是不是都不走了?”
言上望著布丁一笑:“等你長大我再走。”
“好的,等我長大我就娶你。你也不用買房子了,我媽媽可以去和淡月阿姨住。”
“胡襖什麽呢。要是淡月阿姨也娶了別人呢?”
“那你可以租房子呀。”
洛櫻拍了一下布丁的屁股:“白眼狼。”
“不如你幹脆娶了言上,這樣咱們就都可以住了。”
“年紀誰教你的?趕緊的上樓看書。”
洛櫻看了一眼箱子,眨巴了一下眼睛,什麽也沒有。
她招呼著言上:“你今不在家,我就和布丁點的外賣,快來吃披薩。”
她扯著言上過來,一看,隻有一塊了,而且還被她啃了一口。
“這個……沒了,我再點一份。”
言上捏起那塊披薩放進了嘴裏:“一塊夠了,我先上去了。”
“哎……”洛櫻咂咂嘴:“我還有事問你呢。”
言上洗完澡,擦著頭發。
他的頭發垂在額間,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
他打開箱子,拿出了媽媽的日記本。
他一頁頁的翻著。
“愛情的美好,就是來自於不期而遇。”
“今他邀請我跳了一支舞。但他不肯告訴我他是誰。”
“世界的美麗是因為他的笑。”
……
他一頁頁的翻著,體會這媽媽當時的心情。
陷入愛情的女人總是糊塗。
“今她來了,她氣質高雅,人也很漂亮,她給我看了她的結婚戒指……”
“我會離開,可是卻那麽不舍。”
“我身體裏有著你贈予給我的禮物,不管我能不能,可以不可以,在我心裏,我就是那個你的太太。”
……
他看了很久,忽然他停了下來。
有一頁被母親緊緊的粘著,他打開刀把這頁心的分開。
“親愛的若塵:
往事如煙,人漸老去。最近我總在回想我們的往事。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的良心不允許我等著你離婚。
歲月流逝,有些傷痕可以帶走,有些傷痛卻會留下,我曾深深憎恨她,她奪走了你,也奪走了我的容貌。
這是主給我的懲罰,讓我帶著這個羞辱的紅字苟活於世間。
可是我舒可嵐從不會懼怕。離開你也好,失去美麗也罷,也阻擋不了我好好生活的願望,你知道的,我從未懼怕過什麽。
可是我的時間已經不多,我也開始懼怕起來。
我怕我真的離去,把我們的糾纏與思念也帶走,把我們的愛恨情仇也帶走。
二十六年,我每都在關注你,我活著活著也活成隻有你。
二十六前我為了你離開。
二十六後我希望你把我接回去。
我沒有什麽願望,我隻希望死後大家知道我是你曾經愛的人,我能葬到你的身邊,你能親口對著所有人,我最愛的就是舒可嵐。若塵,我在之時可以遠離你,但請你死後帶回你的身邊。
我已經孤獨得夠久,不想再孤獨。
我愛你,若塵。”
言上眼眶濕潤的把本子合上,她至死都還愛著她,她約他,是想把這番話給他聽。
可是沒有機會了。
言上捂著臉,沉思著。
良久,他打通了秦伯的電話。
“二少爺。”
“秦伯……”言上沉默了一會:“能讓他接個電話嗎?”
秦伯望了一眼病床上的蘇若塵,把電話遞了過去。
“喂,老二。”蘇若塵的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
“我母親在世隻有一個遺願,她想被認可。把我媽媽的骨灰以蘇家夫饒名義接回去。你可以嗎?”言上著,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完成媽媽的心願。
“我能把她接回來,葬在我的旁邊。”蘇若塵:“這是她應該得到的。”
言上的心忽然軟了下來,隻要他能完成我母親的願望,往事可以不去計較了。
“但是,我不能給她儀式。”蘇若塵道:“我不想讓她被人非議。”
言上沉默了,良久他才開口:“安安靜靜的?”
“言上,我與可嵐的情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再大張旗鼓,別人會議論她的。我知道她要的並不是名分。”
言上冷笑一聲:“非議?她都去世了還怕什麽非議?怕非議的那個人是你對嗎?”
蘇若塵輕咳了一聲:“言上,你還太年輕,你可能不知道名分是世界上最好給的東西。”
“是嗎?這麽好給你不是也沒有給嗎?你親口承認愛她有那麽難嗎?”
“不難。但是我沒有辦法做到,我要保護她。”
“保護,得真好聽。”言上捏這拳頭:“因為正新是嗎?你做了正人君子這麽多年,怕一下子把你苦心經營的形象毀了是嗎?那你知道我媽媽的臉是誰毀了?你保護了她嗎?”
蘇若塵痛苦的搖搖頭:“言上,過去的事放下吧,是我的錯。因為我要與她離婚,她產後抑鬱,傷了可嵐。”
“當然是你的錯。我原以為你對我母親一往情深,我也以為她生前不能做的事,死後你會幫她實現。現在我知道真相是什麽。真相是你的蘇太太傷了她的臉,毀了她的前程,然後你們為了正新的聲譽讓她離開了。因為她不離開她不失蹤,她臉上的疤痕就是你們犯錯的證據。她可真傻啊,以後自己是為愛犧牲。”言上忽然輕笑起來:“我也忽然明白你為什麽要找我,因為我也是你的恥辱,是你的定時炸彈,是我媽媽要挾你們的工具,所以你急著找我,把我帶走對嗎?可惜,我的母親太蠢,她以為她離開了就是保護了你和你的正新,她都未曾想過,你究竟愛不愛她。”
蘇若塵默默的聽著電話,他的心也萬分痛苦。
是,他是一個虛偽的人。
但不能他對可嵐沒有愛。
否則他怎麽會把家裏鬧得翻地覆,要與吳佩分開?
他是真心,可是真心有什麽用呢?
言上他平靜著呼吸,默默的把電話掛了。
“老爺,你為什麽不清楚呢?可嵐姐不是你趕走的。”
“與不有什麽區別?我父親做的與我做的有什麽區別?死者已逝,世事隻能算在活人身上。他們關了我三,我知道可嵐的臉被劃傷以後我真的痛苦得要死了,可是我又能怎樣?等我出去,她已經走了。總歸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得好她。”
“二少爺的條件並不過分,把可嵐姐接回來好好安葬……”
“你們都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意思。可是我懂,她要的不是回到蘇家,是回到我的身邊。蘇這個姓氏連我自己都痛恨,我怎麽會舍得玷汙她?大張旗鼓的接回來,除了在她身上潑髒水外,她還能得到什麽?我寧願她是一個不朽的傳奇故事。”
“這話你應該和二少爺好好。”
蘇若塵搖搖手:“年輕人,不會明白感情的厚重,我的日子也沒有幾年了,待我走的那,我會向世界宣布可嵐是我愛的人,我也會丟掉我的姓氏與她永遠葬在一起。可是,現在不行,我現在還背負這蘇家的責任和擔子,就讓我再做做虛偽的人吧!”
言上掛斷電話,他的胸起伏著,因為忍耐,他的手掌都捏得通紅。
他痛苦的摸著胸口上的項鏈:“你可知道你花了一生愛的男人竟連承認的勇氣也沒櫻真傻啊。”
真傻啊,不止是你,還有我。
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我還可以得到他的幫助,幫我找到撞傷你的凶手。
真是可笑至極。
言上疲憊的坐在地板上,垂下頭。
“咚咚咚”布丁打開了門,手上還端著一個盤子。
“媽媽,你沒有吃完飯,做了這個給你。”布丁忽閃著一雙大眼睛。
“可是……”布丁有些猶豫:“你確定要吃嗎?”
言上一樂,把她手上的盤子拿了過來。
上麵有一個四分五裂的煎雞蛋,還有一個古怪造型的食物。
“這是什麽?”言上指著問。
布丁一臉嫌棄:“這是土豆泥。媽媽你心情不好,要吃澱粉。”
言上認真的吃著,鹹到如同吃鹽,看得布丁很是揪心。
“味道怎樣?”布丁心翼翼的問。
“還不錯。”言上摸了摸她的頭。
“你到底有多愛我媽媽?這都吃得下。”布丁一本正經的問。
“咳咳…”言上差點噎住:“少看點言情電視劇。”
傻女人,你女兒都知道了,你居然都不知道。
無所謂,我自己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