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你所願
鄢列淡色的眸子轉了轉,眸光落到那人臉上,下一秒,一道極度輕微的破空之聲在她耳際迅疾劃過——
傷者的眉心倏地裂開了一道血線,所有痛苦止於一瞬!
這一切之快,挽兮甚至還沒能看清鄢列是怎麽出的手。
時空仿若凝結成了漿糊,她眼睜睜地看著鮮紅的血,慢慢地從那個細細的口子裏滲出,漸漸染紅了那塊土地。
“你……”她張了張口,才發現自己失了聲。
“如你所願,”鄢列麵容平淡,“不痛苦的辦法。”
“那也不是……讓你殺了他。”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覺得自己的嗓子幹澀得緊。
“該回去了。”他轉身,那頭銀發也跟著輕輕動了動,那仿若流淌的銀亮色澤看在她眼裏,現在隻餘下冰冷的鋒芒。
走出一段距離,身後沒有跟上的聲音,鄢列皺眉,回過頭去看那姑娘,隻見她蹲在原地,雙手正從死者眼皮上拂過,幫他閉上了眼睛。
而後,她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似乎輕輕吐了口氣。
他的眉尖無意識地聚攏。
頂著他視線的壓力,挽兮緩緩站起,在向他走去時臉上已經恢複了平靜,看不到多餘的情緒,剛才那些震動、驚懼、不解、憤憤仿佛都隻是錯覺。
一路無言。
直到回到營地坐下,挽兮都沒有說話,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個男人肆無忌憚地行凶了,第一次是在丁家堡,他毫不猶豫地擰斷了一個女人的脖子。
這個男人天神般的麵容下,是與之相反的狠辣手段,正如醉生稱的他的外號“大殺器”。
如果說丁家堡的所為是他任務所需,那麽方才那商人,卻是真真正正的無辜之人。
鄢列銀發披散,盤膝坐在篝火前,雙目閉合,一副入定的姿態。然而實際上,挽兮的動靜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他知道她就在對麵和衣而眠,也知道她翻了幾個身遲遲未能入睡,兩人之間隔著篝火,猶如一道涇渭分明的分界線。
他們不是同一類人,作為閣主手上的利刃,他經手的性命不知幾何,早就對取人性命沒有任何感覺,何況他身邊的人,長明閣中的人哪一個不曾滿手鮮血?
隻是他早就習慣了這種不同——與他人的不同。
他也不需要在意別人的想法,他活在這世上唯一的需要,就是忠實地拱衛閣主。
第二天清晨,天色還是朦朦亮的時候,兩人就再度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行程,直到日落時分,他們來到周城才停了下來。
周城隻是一座小城,不過已經是這一帶最大的城池了,看著城外排起的長隊,似乎都是商隊居多。
挽兮有些奇怪,“怎麽這麽多人?”她跳下馬車,踮起腳朝前頭城門的方向看了看,估計至少還得等上半個時辰。
鄢列掃了一眼前頭的商隊,淡色的瞳仁若有所思。
旁邊的老者看了他們一眼,搖了搖頭道:“年輕人,看你們的樣子是剛到周城吧?”
挽兮性子活躍,料想鄢列是不會開口的,正準備自己和老者嘮嗑打聽一下,沒想到鄢列竟先她一步說話了。
“老人家,這附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語氣仍舊疏淡,卻並不似想象中的冷漠。
“這世道愈發不太平咯。”老者唉聲歎氣,“最近這周圍來了不少強盜,已經有好些商隊遇襲了。”
聽到這話,挽兮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昨夜那支被毒殺的商隊,她原以為這種事情應該不常發生才是,沒想到聽老者這語氣,這些盜匪已經猖狂至此了?
如此想著,她便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又道:“官府也不管管麽?”
“哪裏管得了!這些盜匪來去無蹤,又極為厲害,官府幾次派出官兵去剿匪都無功而返。”說罷,老者指著前頭那長長的隊伍道,“小姑娘你看,如果官府有本事,現在這城門口就不會有那麽多商隊要進城過夜了。”
鄢列不語,挽兮瞟了他一眼故意道:“你之前不是都不入城的麽,怎的這會兒突然就願意了?難不成你早就知道了這裏匪禍橫行,才進城去避禍?”
鄢列隱在帽兜下的嘴角動了動,似是有些輕蔑,“藏頭露尾之流,不足為懼。”
“此話怎解?”聽他的語氣,挽兮總覺得他好像知道什麽內情,然而當她想從他嘴裏再套出些什麽時,這家夥又不搭理她了。
仿佛是印證老者的話,後頭還有許多商隊源源不斷地趕來,在他們身後排起了長隊,等到挽兮與鄢列終於入得城門,太陽已經落山了。
原以為順順利利地入了城就是勝利,沒想到兩人不得不麵對一個尷尬的問題——客棧沒房了。
周城隻是座小城,客棧數量有限,這麽多商隊同時湧入城中過夜,自然是供不應求的,他們倆人找了很多家客棧,得到的答複都是房間已滿。
“要不我們就隨便找個什麽地兒過一晚吧?”挽兮不是很介意,對她來說宿在城內已經要比城外安全了,而且之前他們不也在野外露宿,就當是換了個地方好了。
“不行。”鄢列幹脆地拒絕了她,沉默了幾秒道,“我要洗熱水澡。”
“……”
挽兮無語,忍不住吐槽道:“你這人真奇怪,既然這麽想洗熱水澡,那之前為什麽都不入城?”如果不是她堅持不要這麽趕,她相信他能一路馬不停蹄地往江南趕。
然後她就收到了一記涼涼的眼神。
“相比於熱水澡,如果能盡快解決掉麻煩,我還是可以忍受的。”當他發現這個麻煩還不能一口氣處理時,潔癖就難以避免地開始占起了上風。
識時務者為俊傑,挽兮趕緊把嘴閉上了。
他們正站在客棧門口,人來人往,這對話自然不免落入他人耳中。
“小婦人家中還有一小樓,二位如果不嫌棄,不如就在我那裏歇上一晚?”有道女聲軟軟地插了進來,挽兮抬頭,見是個頭戴花簪的年輕婦人,正笑著向他們作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