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書房夜話
由幹部本人自己挑選職務，這在……至少是在紅河灘的曆史上，還是頭一遭的。當然，這也充分顯示了紅河灘縣委、縣政府對於優秀人才的渴望，以及不拘一格、想盡一切辦法發展經濟，引領人民走上致富之路的決心。
可當這份可供其挑選的檔案，擺在組織部長……家裏書房的案頭，當書房內隻有鍾離興和吳戈兩個人隔案相對時，再說什麽政策、什麽組織的決定，都顯得格外的蒼白。
吳戈幾乎是顫抖著雙手，捧起了那份沉甸甸的檔案。
不出所料，檔案上列出的幾個職務，都是縣屬各個局、委的副職，其中不乏招商局、工業局等貌似與吳戈專業對口的單位。
在名單的最後一位，當吳戈看到意外的看到了荒山鎮幾個字樣時，不由得眼睛一亮：“部長，我可以……選這個嗎？”
“當然，列出來的，就都是你可以選……吳戈，你可要想好了，不要意氣用事。這荒山鎮雖然是你的家鄉，但卻是整個縣經濟最為落後的鄉鎮，鄉一級的工業幾乎就是一片空白，你去了這個地方……要我說，同是也縣委程書記和政府張縣長的意思，大家都傾向於你去招商局工作。有你老師黃晉生教授這層關係，你也容易在對外招商引資方麵的工作做出成績。”
鍾離興並沒有明說，做領導的當然不能那直白，但吳戈還是聽懂了。
“部長，我的這次任職，不是您……”
“哈哈！吳戈呀，你也太高看我了吧？我隻是組織部長，不是縣委書記。一個副科級幹部，尤其還是個破格提拔的實職幹部，可不是我想提就能提的。這要經過縣委常委們在會上研究決定後，才可以進入公示階段的。所以，你小子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的老師去吧，是他的大力推薦，才引起了縣委縣政府的高度重示。否則，你以為你一個剛本科畢業的小子，就能進入縣委領導們的視線？”
“啊！”
又驚又喜，中間還摻雜著一種無名的懊悔。
驚的是老師嘴上罵著他，卻還是出了前途破例出手；喜的當然是他終於可以以一個較高的台階開啟仕途。
而那種懊悔，或許是內心深處覺得有些愧對於老師對他的器重吧。正如師母曾說過，在吳戈自甘墜落之前，老師一直是希望他這個關門弟子，能夠接過他的衣缽的。
可……“唉，師恩重如山，不管做什麽，都希望可以不再有負他的期望，不再讓為了收了自己這個弟子而感到失望。”
吳戈暗暗的下定決心，這才又抬起頭：“鍾離部長，不管怎麽說，我知道……我都要謝謝您的。雖然有老師的推薦，但我相信，您在其中也一定是起了重要的作用。至少若不是您，這份檔案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在眼前的。”
“哈哈……你小子！”
鍾離興似乎也很受用吳戈的態度，但還是吸溜了口茶水後，淡淡的說道：“你小子要想謝我，以後有時間了，就常來給我泡幾壺茶。不過，你有句話說錯了。”
“呃？請部長指教！”
吳戈並沒有知道自己入仕的事峰回路轉，幾乎已經板上釘釘便得意忘形。他很清楚，官場中，是很講究派係傳承的。
自己隻要一天不離開紅河灘，就一天摘不掉“鍾離一係”的帽子。雖然，鍾離興也或許是隸屬於其他的派係，但不管怎樣，在外人的眼裏，自己就是鍾離的直係，他的一舉一動、成敗得失，都脫不開鍾離興的這條線。
“嗬嗬，你小子，還真是個混體製的料。這麽一會，便盡是言不由衷、滿嘴的客套話啦！”
“我……”
沒有理會吳戈臉上的尷尬，鍾離興自顧自的端起了茶杯：“吳戈，我這可不是謙虛。說實話，你在我家中因那尊玉佛中的紫光陷入昏迷，我是存著在你入仕一事上，在不違反組織原則的前提下，幫你一把的。就算是對你在我家裏昏迷的補償。不過，這份檔案，你還真不用謝我，我所做的，不過是提前一晚上讓你看到而已。最遲明天，縣委辦的工作人員，就會想辦法聯係上你，要你去縣委報道的。程書記要親自見你，這份檔案，就是我們組織幹部科的同誌，為程書記準備的。”
“程書記要見我？”
“沒錯！”
“不是應該……”
吳戈想說，就算是破格提拔，可這名單位的幾個職務，也不過都是小小的副科級，值得縣委|書記親自過問嗎？
但鍾離興已經舉起了手中的空茶杯，晃了晃：“把三道茶再給我沏上，然後就滾蛋。按照組織紀律，組織部的工作人員，在對幹部進行考核任命的期間，是禁止私下與幹部進行接觸的。所以……今晚，我們家不留你，你自己去找地方睡吧！”
“呃……”
好吧，就算組織紀律真如您老人家所說的那樣，可也不至於這麽翻臉就不認人吧？
看到鍾離興眉宇間的笑意，吳戈也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不由得玩心大起，笑著站起了身：“都讓我滾蛋了，這茶……我還真就不給您沏了！”
“你……哈哈，臭小子！記得，明早就回家中，我估計縣委辦的同誌一定會將電話打到你們那個……西風渡村的！”
“好的，鍾離部長！那我就先走了，等……任命下來，不算違反組織紀律時，我再來看您！”
深深的鞠了一躬，吳戈連忙退出了書房，小心合上房門的那一刹，還隱約的聽到了鍾離興低低的自語：“臭小子，跑那麽快，過河拆橋呀，連茶都不給沏……西風渡，這名字怎麽有點耳熟呢？”
“嘿嘿！”
聽到向來以穩重著稱的鍾離興也如老頑童般的樣子，吳戈也覺得好笑，不由得抿嘴，無聲的笑了起來。
“你賊笑什麽呢？”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吳戈一跳。扭頭見已經換上了粉色睡衣裙的鍾離晴，正雙手抱肩，冷冷的注視著他，趕忙將手指豎到嘴邊：“噓！鍾離部長已經休息了，別驚擾了他！”
“哼，我爸才不會這麽早睡呢，是你做了什麽專心事吧？”
“我做什麽……我拜托你了，姑奶奶，別這麽大聲成不？”
“不行，我得去問問我爸，你是不是幹了什麽壞事！”
“好、好、好，算我服了你成不？”
吳戈哪能讓她去問，連忙伸出手攔住了她。
“讓開！”
鍾離晴不為所動，聲音也是冷冷的。
不知道為什麽，吳戈感覺自打出院後，經曆了與她獨處時的那個小尷尬，這警花大小姐對他就有了很大的意見。
話說，那三年的同桌情呢？剛重逢時的那種親切和粘乎勁呢？
換在平時，自覺沒有做錯什麽的吳戈也指定不會慣著她這毛病。可現在……想到鍾離興那麽盡心的幫他，而人家與他又無親無故的。不管中間發生了什麽曲折，人家看的不還是自家閨女的麵子嗎？
“好吧，算我欠你的！鍾離晴，算我欠你一個要求，你什麽時候想要都可以，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指定有求必應！”
“好……說話算話，來，拉勾！”
吳戈：……
這剛剛還是刁蠻的大小姐般，恨不得與吳戈劃清界線的樣子。可這一轉眼，就變成了鄰家小妹妹般的天真爛漫了。
認命的伸出小指，與鍾離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大壞蛋”。
這個童謠，在紅河灘地區，很是流行，準確的說，是在十歲以下的小孩子中間廣泛流行。可兩個成年男女做這事兒……吳戈和鍾離晴，很默契的忽略了他們的手指剛一碰觸到一起時，有一個小小的電火花（靜電）“啪”的一聲，讓兩個人都不禁的縮了一下手。
隻是，這個電火花是否也發生在他們的心中，就隻有本人才能得知了。
好容易擺平了鍾離大小姐，又與聞聲走出來的歐慶華禮貌的告別，吳戈這才緩走下了縣委家屬院的一號樓。
鍾離興家住的是三單元，聽說縣委|書記程新華就住在這幢樓的一單元，而主管黨務工作的副書記林晨則住在二單元。
“那想必宣傳部長就是住在四單元嘍！”
官場是個非常講究排序的地方，無論是辦公室的布局，還是開會時的位置、專車的停車位，甚至是食堂的餐具盒，都會按照其職務有序的排列。
一旦弄錯，不僅是工作人員的極大錯誤，還會給本就詭秘的官場帶來動蕩，有可能影響到各位領導之間的團結。
吳戈走在縣委家屬院中，隻是用眼角的餘光留意了一下。以他現在的狀況，這些事情還輪不到他來操心。可即便到了鄉鎮一級，這些情況也是普遍存在的。
科學證明，不管是什麽環境，適者方能生存。
即將要走進體製，走進官場的吳戈在這一刻，內心還是比較忐忑的。
有對未來的憧憬，也有對未來的茫然。當然，更多的則是鍾離興透露出來的那個重要信息，也可以說，今晚在書房中的這一番話，最重要的就是這個信息了。
明天，縣委|書記程新華同誌將會親自與他談話。
與這個信息相比，連那份列出多個職務的檔案都顯得不是那麽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