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生不如死
老人一身青色的布衣，須發皆白，此刻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前；石桌上刻著一副棋盤，棋盤之內，黑子與白子的廝殺未止，錯綜複雜，占據了大半個棋盤。
??哪怕是來人也並未驚擾了他。
??好一會兒，等老人手中的黑子落下，棋盤之中瞬間又變了一番格局，勝負立現，是白子落了下風。
??他這才拋下了手中和自己對弈的黑白棋子，緩慢地從石凳上站起了身來。
??“來了？”他隨意而自然地望了一眼青酒，目光毫不意外地從陸安暘的身上劃過，開了口道，“將他背進來吧。”
??許是老人沉穩自如的樣子給在場的所有人打了一支強心劑，即便是心裏最沒有底的青酒，也在這一刻忽然就安定了許多，似乎在這一位傳奇一般的老人麵前，是沒有什麽是解決不了的。
??他快步地跟在了濟明老人的身後，邁步跨進了屋子。
??然而，隻一進屋，他的目光卻狠狠地一顫，隻見那大堂中央竟放著一口冰棺，即使合著棺蓋，他又如何會認不出來？這冰棺裏躺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已故的王妃，蘇瑜！
??他的腳步不由得一愣，神色也多了幾分不解和猶疑，回頭望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韋安晏，問道：“這……怎麽會在這？”
??自從他們千裏迢迢將王妃的遺體從遙遠的北漠運回西楚之後，陸安暘便不惜花重金在王府裏建造了一座冰室，而蘇瑜的棺槨也一直停放在那裏，可現在，這口棺材怎麽就突然到了這個地方？
??韋安晏聞言，朝濟明老人的方向努了努嘴，低聲解釋道：“這是他的意思。”
??濟明老人也算是陸安暘的師父，也更是韋安晏敬重的人。濟明老人有吩咐，他又如何會不聽？當即便領人到王府說明了情況，將蘇瑜的冰棺帶了過來。
??即便他心裏，也不知道濟明究竟要做什麽。
??濟明老人在大堂中央的冰棺前站定，似乎想了些什麽，便開了口，指著窗下的一方軟塌，道：“把他放那裏吧。”
??隨後，似是不經心地又補了一句：“把王妃娘娘也抬過來吧。”
??將蘇瑜也抬過去？
??眾人麵麵相覷，可終究還是不敢違抗他的意思，開了冰棺，又小心翼翼地扶起了蘇瑜，兩個人前後抬著，將她放在了陸安暘的身邊。
??一張不大的軟塌，一個活人，一個死人，這情形，怎麽看都怎麽詭異。
??可偏偏濟明卻並沒有半點意料之外的意思，他神情都不曾變化半分，便伸手握住了陸安暘的手腕。
??一番把脈下來，隻聽他低低地歎了一聲，似是自語道：“果然如此啊。”
??青酒在一旁看得焦急，原本放下的心在這一刻卻又提了起來，急問道：“前輩，我家爺可還有救？”
??濟明看了他一眼。
??“若是沒有，老朽也不至於費這麽大的力氣來安排了。”他說著，向青酒伸出了手，“可否將匕首借老朽一用？”
??青酒雖不明所以，可還是解下了身上的匕首。
??濟明接過匕首來，沒什麽猶豫地，便劃過了陸安暘的左手腕，隻是瞬間，一股烏血從中湧了出來。
??他這才不慌不忙地從軟塌下撈出了一個通體漆黑的瓦罐來。
??“接下來，還要靠這個小家夥呢。”他往裏伸手，掏出了一條細長而滑膩的東西來。
??似魚非魚，似蛇非蛇，常人自然不知道這是什麽，可落在青酒眼中，卻叫他一下子驚詫起來，道：“莫非，這就是引魂蠱？”
??說是引魂蠱，其實引的不是魂，而是毒，這種蠱蟲極為難得，花十年的時間也未必能養出來一條，作用和鄭元鈞曾經施展的秘法差不多，卻能將原本被轉移走的一半毒素重新回到蘇瑜的身上。
??他將蠱蟲的首尾兩端分別搭在了陸安暘和蘇瑜的手腕上。
??隻是片刻，那蠱蟲一扭一扭地，便開始吸食陸安暘手腕上的毒血，可它細長的身子卻並沒有任何變化，若是仔細看，便能瞧見蘇瑜本就蒼白得近乎於透明的皮膚下，又多了一片青黑色的印記，那是從陸安暘的體內轉移回來的毒素。
??近半個時辰的時間，那蠱蟲都沒停下它的動作，而陸安暘原本青黑一片的手臂甚至是半個胸膛，也終於漸漸恢複了原本的顏色。隻不過大抵是因為失了血，他的麵色有些蒼白，透著幾分憔悴，幾分病弱。
??終於，待到陸安暘體內最後一抹黑色也消失的時候，引魂蠱扭了扭，自動從二人的手腕處滑落下來，跌在地上，很快便沒了聲息；而再把脈時，陸安暘的氣息已經漸漸趨於平穩，就連一直亂竄的真氣，也自動自發地歸入了丹田，開始本能地修複著受損的身體。
??濟明給他又施了一套針，這才滿意地收了手，道：“靜養幾日就沒事了。行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老朽也該回去了。”
??青酒等人聞言，自然是千恩萬謝地謝過了他，手忙腳亂地將還在昏迷中的陸安暘抬上了馬車，又將蘇瑜放回了冰棺中，這才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小雲樓，往王府而去。珍奇的物什玩意兒也裝了好幾箱子往小雲樓送，卻被告知，濟明在解完毒之後便早已離開，隻留下了一個錦囊，說要等緊要的關頭才能打開。
??陸安暘顯然已經渡過了最緊要的關頭，青酒等人雖然摸不著頭腦，可到底還是沒有動那錦囊，任由它留在了小雲樓，由韋安晏保管著。
??濟明老人沒有說錯，隻是在解完毒的第二天，陸安暘便恢複了神智，隻不過在聽說解毒的過程之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冰室之中，再也沒有出來過。
??青酒等人看在眼裏，歎在心裏。於他們來說，王妃的離世縱然叫人心痛，可逝者已逝，既然能幫王爺解毒，也算是陰德一件；可他們卻知道，於陸安暘來說，就算她已經故去，他也絕不願意傷害她半分，哪怕她已經沒有了知覺，沒有了神智，沒有了靈魂，他也不將這個世界的任何髒汙帶到她的麵前。
??沒有她的日子，他還活著有什麽意思？好似一具行屍走肉，生不如死。
??如果可以，他寧可放下一切，和她共赴黃泉。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