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你們不是我的親人
她們每天在馬路上小巷裏與廢品收購站中來回穿梭,生活清貧,總有人在她們背後指指點點,總有小孩子衝著她們扔石頭,可是,她們有她們的快樂。
每天晚上的睡前小故事,一塊肉的謙讓,一個蘋果的分享,都是祖孫倆快樂的源泉。
那個老人,女兒不爭氣,做了別人的小三,兒子不孝順,一分錢贍養費也不出,可她還是很堅強,一點一點的攢錢,供她上學,也曾試圖給她最好的生活,甚至瞞下了自己生病的事實,直到病情再也瞞不住了。
那個時候,祖孫倆的天塌了。
幸福的日子不在了。
昂貴的醫藥費讓老太太不僅一次要求放棄治療。
小外孫女才十五歲,她怎麽能忍心讓自己拖累她呢。
隻是她忘了,對於一無所有的小女孩來說,相依為命的外婆就是她的天,她的全部,為了外婆,她是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用一顆心髒來換外婆的生命。
這麽一件葉羨情看來十分愚蠢的事情,如果時光倒流,讓她做出選擇,她應該也會這麽選擇的。
病情的頻頻複發,已經讓老人的視線完全模糊了,看人都是影影綽綽的。
伸出來的手似乎能看到老人本來就有限的生命力正在迅速的流失。
“小蕭,你老實告訴我,涼夏,她到底是怎麽了。”
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吐字也並不清晰,要仔細分析一下才能聽得清老人倒地在說什麽。
葉羨情握住了那隻幹枯的手,摩挲著因為勞累過度而變形的指節,輕聲道:“外婆,我在這呢,我沒怎麽,我隻是懷孕了,您摸摸看,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到那個時候,還要您給取名字呢。”
“涼夏?”老人瞳孔放大,她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麵前站著的是不是自己最想見的那個孩子,眼前卻隻有模糊的影像。
“是我,外婆,真的是我。”兩隻手牽在一起,逐漸枯萎的蒼老和生命力旺盛的年輕少艾形成鮮明的對比,老人的生命力正在流失,想幹枯的樹幹一樣枯萎的手放在了女孩鼓起來的小腹上。
“孩子,你有孩子了?”
老人的眼中漸漸多了一抹光彩,彎起的嘴角是一個欣慰的笑容。
“你長大了。外婆也放心了!”在老人的心目中,能看到從小相依為命的外孫女嫁人生子,她才是真的沒有什麽惦記的了。
葉羨情隻覺得自己的喉嚨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壓住了,讓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隻能牢牢地抓緊外婆的手不防,好像這樣外婆就不會離開她了一樣。
老人將蕭宴忱叫到身邊。
再三囑咐蕭宴忱好好照顧沈涼夏。
老人的手反抓住蕭宴忱的手,雖然批命用力,卻仍然沒什麽力度,蕭宴忱隻要輕輕一掙,就能掙脫,蕭宴忱卻沒甩開,而是順著老人的意思將葉羨情的手一起抓住,鄭重的作出承諾。
老人累了,將其他人叫過來,也隻是簡單的交代兩句,一一點到名,才發現少了一個人,張張嘴,沒有發出聲音,蕭宴忱辨出來那口型是“JIANGYING”,皺皺眉頭,旁邊一直沒找到女兒的二舅媽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口口聲聲說自己找不到人,要蕭宴忱不計前嫌的幫著找人。
薑穎為什麽失蹤,沒有人對老太太講,知道前因後果的大舅媽三舅媽對此隻字不提,二舅媽心虛,蕭宴忱已經斷了他們家在蕭氏的前程,現在的日子本來就不好過,自然也不敢和老太太細說這其中的事情,隻能悄悄地找,隻是到現在為止,依然沒有一點頭緒。
現在老太太開了口,二舅媽的心裏不可避免的起了希望,將話頭引導了蕭宴忱的身上。
不明真相的老人的視線轉向蕭宴忱的方向,近乎哀求的看著他,等著他做出一個承諾。
蕭宴忱看看懷裏的小女人,她也同樣不明白薑穎失蹤的真相,此時此刻,依然期盼的望著他,不是為了薑穎,隻是為了老人能瞑目。
薑穎有在大的不是,在老人的心目中,依然是她的孫女,小時候也曾乖巧可愛的承歡膝下,撒嬌討好。
蕭宴忱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最惦記的人有了好的歸宿,子孫都有了好的前程,哪怕是另一個離家出走的孫女都有了找回來的希望。
老人去的時候很安詳。
她不計較自己大半輩子所受的苦,也不去計較兒子兒媳沒盡到的責任,更不會去計較自己因為病痛所受的苦難,心中隻抱著那麽幾分對蕭宴忱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難安,自己的兒孫自己知道,沒有蕭宴忱,他們怎麽會過上現在這樣穩定的日子。
她要強了一輩子,為了將女兒留下來的私生女撫養長大,吃過苦,受過累,生了病,她都不和別人說一聲委屈,可是,當躺在病床上,聽著兒子兒媳婦因為一點錢吵來吵去,因為孫子的婚房在她這裏念叨訴苦,她沒了骨氣,聽之任之的有著蕭宴忱和沈涼夏給了孫子兒子前程,讓他們有了穩定的收入。
她是沒辦法的,她扛了大半輩子,終於扛不住了,軟了那根脊梁骨。
她能做的,就是在另一個世界每天為他們祈禱,祈禱蕭宴忱和沈涼夏能和和美美的幸福一輩子。
做父母的,心腸總是硬不過兒女。
葬禮是蕭宴忱親手操辦的,在他的心目中,這位老人是很值得敬重的,至於老人對子女的心軟,不過是父母本性而已。
他不會覺得委屈。
買的是高級墓地,老太太和沈涼夏的外公合葬在了一起,沈涼夏的母親也遷葬到了他們二老的旁邊。
追悼會不是很盛大,隻有一些關係還算不錯的老街坊和薑家的子孫在,夏明爵梁鈺程三過來了,安慰了葉羨情,幫著蕭宴忱照看著場麵。
江念一一直陪在葉羨情的身邊,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她。
這些人和薑家的人對比鮮明,讓他們感受到了強大的距離感,對於薑家的人和沈涼夏蕭宴忱來說,老人本來就是他們之間聯係的紐帶,忽然有那麽一天,紐帶斷了額,他們之間的聯係也就不那麽親密了。
葬禮結束之後,兩方之間的疏離感也就愈加明顯了。
對於沈涼夏的歸來,蕭宴忱並沒有說的太多,隻是對薑家人簡單交代了兩句。
葉羨情收了外婆的遺物,和蕭宴忱準備回S城,被二舅媽截住了。
“您答應了老太太要幫著我將小穎找回來的。”
她也是沒辦法了,他們隻是簡單的平民百姓,雖然報了失蹤,可警方那裏也僅僅是備了案而已,沒有後台,沒有財力,她們想要找一個人,是談何容易。
老太太的一句話讓她有了希望,失蹤那麽長時間的沈涼夏都能找回來,憑蕭宴忱的人脈地位,又怎麽會找不出來一個區區薑穎呢。
她堵住了兩個人,不讓他們上車。
僅半個月的時間,應該是沈涼夏最難熬的時候,之前臉頰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那點肉又全部消失了,下頦尖了不少,原本修長的脖頸更加纖細,頸窩深了許多,整個人給人孱弱的感覺,細細的手腕好像一用力就會斷了,眉眼間盡是鬱色,之前下屬送來DNA的檢測結果,他交給她的時候,她隻是放在了一邊,看都沒看。
他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想起了多少,是全部亦或是隻是想起了和外婆有關的事情,他不敢多問,這一段時間,涼夏似乎進入了一個自我封閉的世界,傷心,流淚,神色鬱鬱,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發呆,對外界的回應很少,吃的東西也很少,擔心她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蕭宴忱做主讓醫生給她輸了營養液,她也不發表什麽意見,全然一副隨意擺布的神態。
對於這樣的沈涼夏,蕭宴忱所能做的就是付出自己最大的耐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照顧她,安慰她。
直到昨天晚上,女孩才抱著他哭出來。
外婆生病,是為了照顧她,外婆去世,是因為得知她失蹤了。
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她,外婆就不會生病,哪怕是及時就醫,也不會像後來那樣痛苦,如果不是得知她失蹤了,外婆不會忽然發病。
她自己走不出那個圈子來,心裏全都是自責。
哪怕是他溫聲軟語的寬慰,也不能解開她的心結。
放肆的痛哭之後,並不代表心結就會解開,當時他哄著她睡覺了,可是,一早上醒來,就看見她睜著雙眼看著天花板。
兩眼無神,麵色蒼白。
換衣服,吃飯,喝水,吃藥,她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娃娃一樣,隨便怎麽擺布都行。
現在他們被截住了,她依然是沒什麽反應。
見蕭宴忱不說話,隻顧著去看沈涼夏,二舅媽伸手去拉沈涼夏。
“涼夏,你表姐失蹤了這麽久,咱們不能不去找她啊,再怎麽說咱們是一家人,你……”
她的手被打落了,打落她的那隻手,纖細,蒼白,瘦的骨節分明,那一下,卻很有力。
“你以為,外婆已經不在了,我還會再和你們有什麽牽扯麽?”
“我是你舅媽,我們是你最親的人。”
“親人?”
沈涼夏的視線落在天邊的烏雲上:“我媽媽去世的時候,我沒看見什麽親人守在她的身邊,我外婆生病的時候,我沒看見所謂的親人站出來,為她拿一分錢的醫藥費,你們照顧生病的外婆,隻是想要把我當成救生木,蛀蟲一樣啃來啃去,你們不是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