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爭執
死者死亡,還未超過兩個小時,心髒必須立刻取出來,手術必須盡快進行。不過鑒於這件事的特殊性,在家屬來之前,他們就已經研究過了,覺得屍體可以被帶走,此時,聽了她這麽一說,也就點了點頭:“可以,不過屍體的其他部位是不能遭受破壞的,因為我們還要調查取證。”
何冰鳶答應,自然有人去取屍體,等屍體被推出來的時候,隻看了一眼,眼淚就已經流出來了,到底是二十幾年的夫妻,就算是這中間發生過許多不愉快的事情,此時此刻,見到丈夫身死,也是受不住的,喃喃了一句“建國”,眼淚就越流越多了,比起那個自從來到這裏之後,就沒流過一滴眼淚的女兒,實在是好太多了。
身邊的人勸她停止悲傷,人已經死了,能做的事情也隻不過是節哀順變,沈總還躺在醫院裏,等著手術,現在,活人比死人可是重要多了。
已經沒了丈夫,總不能讓女兒也……
何冰鳶聽了勸,悲傷地點了點頭,眼看著那些人將屍體抬上急救車,眼淚再一次洶湧而出,不過還是很有涵養的對辦案人員道了謝。
冷冷的看了一眼丈夫的私生女,轉身離去。
在車門關上的那一刻,一個聲音卻響了起來:“等一等,屍體不能帶走。”
何冰鳶回頭,看著那個發聲阻止的人,十分憤怒的質問:“沈涼夏,你想做什麽?你父親已經死了,你不肯為他流一滴眼淚也就算了,現在,我想遵照他的遺願,去救阿蕤,你為什麽都要阻攔?”
“因為整件事都有很大的疑點,警官先生,我現在懷疑我的父親,沈建國,他不是死於自殺,而是死於謀殺,如果是這樣,那麽我想問,在沒有查清楚死者真正的死亡原因之前,請問,這屍體,可以動嗎?”
“案子已經結了,都已經是自殺了,你為什麽要說是謀殺,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你的懷疑成立,你父親的遺願已經在紙上寫得清清楚楚了,為什麽不可以現在就去將心髒還給你姐姐,沈涼夏,你安的什麽心思,那是你的親姐姐,她此時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等著這顆心髒去救命。你知不知道?”
女兒受了重傷,心髒受了刺激,換心髒的事情,是再也不能拖了,所以,何冰鳶進來之後看到沈涼夏的時候,雖然很生氣很憤怒,心中恨不得殺了對方,卻還是強壓著怒火,認為辦正事要緊,隻是她沒想到,這個小孽種,會在這個時候忽然攔住不讓他們走。
“我父親死因不明,我報案,屍體作為最有利的直接證據,我想請問警官先生,可以隨便運走嗎?”
沈涼夏的聲音清清冷冷的,既沒有對親生父親驟然離世的不舍,也沒有對正躺在手術台上等著救命的親姐姐有多少感情。
辦案人員隱約知道這個豪門裏麵那點不為人知的密辛,頓時覺得頭大。
目光很自覺的去看向蕭宴忱,希望那個男人能給個主意。
而何冰鳶,在看到警官的目光首先看向的不是她這個死者家屬,被捐贈者的母親,而是看蕭宴忱,心中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憤怒的看向沈涼夏:“你還想怎麽樣,你父親已經過世了,你姐姐還躺在手術台上等著救命,就算是你不念及親情,哪怕是你當她是個陌生人,你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嗎?”
這話說的可笑至極,陌生人和沈涼夏無冤無仇的,她又為什麽要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
可是沈蕤,就不一樣了。
沈涼夏看著她的目光陰鷙而冰冷:“我對父親的死因抱有懷疑,並沒有說心髒不可以移植,你急的是什麽,難道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都不能讓你想著替死去的丈夫尋找一個真相麽?”
何冰鳶要說話,沈涼夏卻先她一步開口:“不要說你的女兒還躺在病床上之類的話,死者是你丈夫,你明明剛才還很傷心,現在,卻又能立刻冷靜下來,讓人將你丈夫的屍體運上車,要去給你女兒換心髒。你究竟是冷情還是深情?”
“那是因為我知道活人比死人要重要,我已經沒有了丈夫,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女兒。”
何冰鳶已經逐漸冷靜了下來,並沒有被沈涼夏逼得方寸大亂。
“你應該還不知道,阿蕤今天早上剛剛遭受了致命的襲擊,受了很大的刺激,手術的事情,已經是刻不容緩了。”
“可即使是這樣,你根本沒有看過這封遺書,你又怎麽能那麽快知道沈建國已經將心髒捐贈給了沈蕤?”
“那是因為之前警官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和我講了這個事情。”何冰鳶已經十分的不耐煩。
偏偏沈涼夏還是不依不饒:“按理說您那麽在乎父親,就算是已經知道了遺書的內容,也不應該就隻是輕輕的掃上一眼吧,怎麽也要好好的看一看吧?”
何冰鳶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個私生女的厭惡:“那是因為上麵的內容涉及到了你,對你的事情,我是一個字都不想看見的。”
“有人報案,難道不是應該受理麽,而不是像這樣放任她們在這裏爭辯吧?警官先生。”
蕭宴忱開口,他的手一直扶著拄著拐杖的女孩,沈涼夏的腿傷還沒有完全好,但是靠著拐杖,她並不能支撐這麽久,可以想見,蕭宴忱自打下車以來就這樣一直扶著她,承受了她身體大部分的重量。
男人發了話,屍體被留了下來。
盡管何冰鳶有諸多的不甘心,一句“按照正常法律程序執行”就足以堵住了她的嘴。屍體由法醫進行解剖,心髒要驗證過沒事才可以放在冷藏箱裏帶走。
她和沈涼夏被分開。
她看著沈涼夏被蕭宴忱扶著進來了一間問詢,室,目光陰鬱,看不出表情來。
好在法醫那裏很快有了結果,心髒是正常的,可以讓她帶走。
顧不得去想沈涼夏的事情,急匆匆的趕去了醫院。
問詢室裏,沈涼夏依然沒有什麽表情,眼睛裏也看不出來任何的波動,陳述對父親的死亡原因的看法,還不如新聞播報員有感情。
“他在昨天曾經讓人給我們帶話,提出想要見我和我男朋友。”
木木呆呆的聲音依然冷清。
“他說,他的手裏有證據證明當年我母親是非正常死亡,依他的性格,並不是什麽良知發現,讓他忽然想要說出真相,一定是想要和我們有所交換,想讓我們幫他翻案,所以,才打算將這件事說出來。那麽對於一個時時刻刻都想著要出來的人來說,他又怎麽會選擇自殺呢?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他真的要自殺,為什麽不等他將我母親的事情講出來之後再自殺,明明他都已經準備將事實的真相告訴我了。”
伸手指著那份遺書,沈涼夏再次說道:“他的父親母親,自從他出事之後,就被何冰鳶送回了老家去,但是據我所知,他對父母是極其孝順的,如果他真的準備自殺,一定不會就隻是簡簡單單的交代一句就算了,因為他的妻子其實一直以來都與他的父母有著很深的矛盾,這件事,他一直都是明白的,還有,這上麵,隻提到他的兩個女兒,其實他並不是隻有兩個女兒,他還有個兒子,今年才七歲,他為什麽不肯提他一句?”
“也許他知道兒子爭家產是爭不過你們的,所性幹脆不提。”
“這就更不合理了,他們家素來是重男輕女的,他的父母和他妻子之所以有著很深的矛盾,何冰鳶不能給他生兒子,已經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一個對兒子這麽看重的人,又怎麽會隻字不提對兒子的安排,要知道,他連我都是給了股份的。”
雖然因為他的身份,那股份並沒有什麽卵用。
沈建國什麽人,進了監獄,不甘心,隻會想辦法要出來,而不是去自殺,更何況他現在還可以將希望放到蕭宴忱 的身上。
一切都是疑點重重。
自殺,這個邏輯根本不能成立。
警察受理了這個案子,從兩處著手,一處是圍繞著沈建國展開調查,另一處,則是圍繞著已經死去的沈涼夏母親那裏開始調查。
案件被受理了,蕭宴忱就將沈涼夏帶出來了。
再一次做上車子,女孩身體裏強撐著的那口氣就像忽然間散了一樣,癱坐在那裏,目光呆滯,麵無表情。
消煙車將人抱到懷裏,讓她靠著自己,手掌一下一下的輕拍著她的後背。
“想哭,你就痛痛快快的哭出來,涼夏,不要怕,不要傷心,你還有我,還有外婆,有我們就足夠了,別人對你來說都不重要。”
“是啊,有你,有外婆,其他人,都不重要。”
女孩重複著他的話,機械而呆滯。
蕭宴忱此時已經過了最初的不知所措,見她這番模樣,也不勉強,隻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聞言軟語,耐心的哄著。
“蕭宴忱。”女孩握住他的胳膊,輕聲道:“我像一個乞丐,如此渴望親情,偏偏又遙不可及,可是為什麽明明親情就擺在我的麵前,為什麽我就不能去碰觸?”
她外表大大咧咧,實際上內心的敏感脆弱從來不曾坦誠在人前,也許,正是因為足夠在乎,才會包裹的這麽嚴實,讓別人一點都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