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鈺自問是個很講道理的人,拿著手機對何冰鳶說道:“可以報警,我還可以提供證據。”
手機裏的畫麵播出來,都是何冰鳶抱頭鼠竄的狼狽相,一點都沒拍到顧潮汐和他的車,整段錄像看下來,就像是何冰鳶一個人在發神經病一樣。
梁鈺很誠懇的替外甥說抱歉:“您放心,這件事絕對不會就這麽悄悄地就這麽了了的,咱們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會召開記者招待會,讓那小兔崽子公開給您道歉的。”
他笑,桃花眼裏沒有桃花,笑得何冰鳶寒意森森。
這事公開了,沒麵子的肯定是她,真的就是丟人丟大了,傳出去是一定會被整個上流社會恥笑的。
說不定還會被牽涉出更多不該牽涉出來的東西。
而對方,頂多落了一句紈絝胡鬧不懂事的評語。
時間一長,反而被遺忘了。
她呢,這麽一件事,足夠大家記一輩子。
那麽她一直以來辛苦維持的形象……
想到這,何冰鳶隻覺得一口血哽在喉嚨裏。
梁舅舅大獲全勝,錄像存在手機裏,好心情的對那一家子揮手說再見,老太太看著滿地的碎片喊他回來,讓他賠償,被何冰鳶大聲喝斥住了。
老太太被兒媳婦當眾折了麵子,自然是不甘心的,當場就想吵回去,可是接觸到兒媳婦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有默默地咽了回去。
梁鈺不去管他們的那攤子事情,開車出了沈家,走出去不遠,就看見銀灰色的跑車停在那,顧潮汐低著頭靠著車身站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將車停到外甥跟前,車門打開。
“上車!”
外甥也知道自己惹了禍,指著後麵的車:“撞成這樣了!”
他才二十歲,還是個學生,顧家的家教其實是很嚴謹,哪怕他是唯一的繼承人,也不會因為這個特殊身份就讓他隨意揮霍。
這台車,還是之前十八歲生日的時候舅舅送的。他一直都很喜歡的。
現在,被撞成了王八蛋樣子。顧潮汐自然是心疼的。
“放在這,讓人來取,怕什麽,大不了舅舅再送你一台更好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顧外甥上車,梁舅舅摸摸他的頭:“臭小子,你倒是聰明,發完瘋就跑,把你舅舅一個人丟下了。”
打掉那隻手,顧外甥笑的陽光燦爛:“我留在那裏,你才是真的難做,別當我不知道。”
再一次罵了一聲臭小子。梁鈺開口道:“說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車子開下山,倒是和沈建國的車錯身而過,舅甥兩個看見車裏的那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顧潮汐憤恨不平:“這老家夥,倒是回來的及時!”
“是啊,我還在想呢,明明我剛到那的時候就聽見傭人已經在打電話通知他了,為什麽你鬧了那麽長時間,人還沒回來,感情是掐著點呢。”
“什麽意思?”
“能是什麽意思,就是不想正麵和咱們對上,又不能不回來收拾爛攤子,所以,就等咱們離開了,事情解決了,然後再回來吧,多簡單點事,多沒用的 男人,哎,你說,他怎麽就是小妖精的爹呢?”
他就想不明白了,那麽精靈剔透的一個小人兒,怎麽會有這麽個人渣父親。
顧潮汐撇撇嘴:“涼夏倒黴唄!”
不然的話,怎麽會有這麽一個爹。
沈建國開車回到家,看見滿院子的狼藉,不由得倒吸一口氣,進了屋子之後,看到的卻是加倍的狼藉,父親發病了,被人扶著正在喂降壓藥。妻子站在二樓樓梯口處,冷冷的看著他。
“你養的好女兒,招來的野男人,把家裏弄成了這個樣子,你要怎麽說?”
他怎麽說?他有什麽好說的,他想去找沈涼夏算賬,可是,現在人躺在醫院裏,身邊守著蕭宴忱,他能做什麽?
“你不要胡鬧了,我還沒問你,為什麽這些人忽然來家裏鬧起來?”
兩個人從昨天吵了架之後,就再也沒說過話,此時被妻子這樣大聲質問,沈建國不由得想到昨天電梯裏的事情,他到現在臉上還要帶著大墨鏡,生怕被別人看到這幅狼狽樣子呢。都已經被妻子鬧得這麽丟人了,還要麵對她的詰問。
他何嚐不憤怒。
何冰鳶卻是停頓了半拍,才冷聲道:“我怎麽知道?我又沒招他們沒惹他們。”
沈建國指揮著傭人將屋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走,又安排父親先去別處休息。
轉而對著樓上的妻子說道:“把你的那些小心思收起來吧,阿蕤的事情我已經另想辦法了,有合適的心髒源就會立刻給她動手術的,涼夏那裏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了。”
“為什麽?我偏要等,我就等著她死了把心髒換給我女兒,那是她欠我們母女的。不過是個婊子生的小賤種,憑什麽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護著她。”
這些話換做是平常她根本不會說出來,可見此時是真的氣急了的。
沈建國擰著眉頭看著她:“你要作死,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拉著全家陪你一起死,蕭宴忱是什麽人,你惹得起碼?”
“沈建國,怎麽著,你現在翅膀硬了,另有高枝了,想要用女兒抱上蕭宴忱的大腿,所以,不講我們何家放在眼裏了是不是?你別忘了,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怎麽來的,不是我,不是我們何家,你會有現在的地位,沈建國,你別學著忘恩負義。”
“我忘恩負義?”沈建國眯起眼睛,看著樓梯上的妻子:“何冰鳶,十七年前你做了什麽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原來整件事背後還有這些不可告人的齷齪,這簡直比為了爭家產而鬧出的人命更加讓人不齒。
梁鈺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來:“也就是說,五年,整整五年的時間,小丫頭都是做好了等死的準備?”
一條命,換來的錢去救另一條命。
他們不是當事人,沒有站在沈涼夏的立場上去考慮這件事。
可是,梁鈺還要說一聲,蠢透了。
為什麽要這麽傻,沈蕤也好,沈建國也好,誰也沒有權利憑空的剝奪了沈涼夏的一條性命。
她才二十歲。
“她從小是被外婆撫養長大的,她那幾個舅舅,都是不肯負責任的,醫藥費一分錢都不肯出,她能怎麽辦?”
梁鈺唏噓。
像是一個夢,夢裏是一片紅白交織的世界。
涼夏的眼睛被蒙住了,她什麽也看不清,耳朵也被塞住了,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想說話,卻發現自己一張嘴,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明明能看清紅色,白色,為什麽就是覺得什麽也看不清?她伸手,試著將蒙住的眼睛那層布扯下來,手卻抬不起來。
靜謐,逼仄,這個陌生的空間讓她生出 了想要逃離的欲望。
她想跑,跑出去,可是,雙腳根本抬不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
她成了什麽?
動不了,聽不到,看不見,喊不出來。
她害怕了。
她好希望有人來救她。
一隻冰涼的手撫上了她的臉,薄紗被扯去,讓她能看清眼前的景物和人。
還是那片交織的紅白色。
麵前的女人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囡囡!”
她叫她,軟軟的聲調,溫柔的眼神。
涼夏看著她,輕喚出聲:“媽媽……”
女人落淚,眸子裏有著淡淡的激動,淡淡的哀愁。眼淚落在涼夏的臉上,是涼涼的溫度。
她怎麽一切都是淡淡的?
淡淡的感覺讓人抓狂,讓人覺得不真實。
“囡囡,你怪媽媽嗎?”
“不怪。”涼夏抓著她冰涼的手貼著自己的麵頰,不斷地磨蹭著,就像是無數次夢裏夢到的那樣,她想要這樣和媽媽親近,她想要在臨睡前能聽到媽媽給她講故事。
她不怪媽媽。
“我知道你愛我,但是我還是想說,你好蠢好笨,你為什麽要對一個根本不值得你去愛的男人那麽死心眼,為了他,你背負了一切,可還是什麽都沒得到。”
“是啊,我真的是又蠢又笨,才會那麽相信那個男人,反而落得那樣的下場,又害了我的女兒。”
他將涼夏扶起來,就像是女兒期望的那樣,把她抱在懷裏,一下一下的輕拍她的後背。
涼夏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份親密和安寧。
“媽媽……”涼夏對著母親袒露心扉:“你沒有錯,愛一個人本來就是沒有錯的,錯的隻是在於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是沈建國負了你,是他害了你,是我拖累了你,你真的沒有錯。”
“是啊,是沈建國害了我,是你拖累了我。那麽,現在,你就來補償吧,付出你該有的代價。”
一隻手緊緊地掐著沈涼夏的脖子,女孩睜開眼睛,眼前那個柔善慈和的女人已經不見了,換上的是另一張麵孔。
是她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沈蕤睚眥欲裂的看著她:“沈涼夏,你的命是我的,你的心也是我的,現在,你應該給我了,這是你當初答應了的。”
涼夏掙紮,拚命的掙紮,卻掙脫不過沈蕤的束縛,她不知道怎麽回事,為什麽現在渾身上下都會被滕蔓纏住了。
沈蕤放開了她,手上拿著刀子,對她桀桀怪笑:“現在,我就把你的心剝出來,放進我的身體裏。沈涼夏,你去死吧……”
鋒銳的利刃劃破了她的皮膚,冰涼的手伸進了她的胸膛。緊緊的握住了那顆還在跳躍的心髒,用力的往出一拽。
沈涼夏閉著眼睛本能的叫出了那個能給她依靠的名字:“蕭宴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