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到公司,華延發覺公司的氣氛有些詭異。所有人都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久久沒有人說話。穿過長長的走廊,隱約聽到董事長辦公室裏傳來的打罵聲,他的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越來越清晰,一刀又一刀,仿佛穿過醫院幽暗的長廊來到手術室門前。她的眼睛才恢複不久,他心裏的傷才愈合一些,被徹底撕裂開來,想象到些血淋淋的場景,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上,又是那種疼得不能呼吸的感覺。


  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他知道分寸,知道自己什麽該管什麽不該管,知道這種時候該從公司的利益出發,他什麽都知道,但她什麽都不知道。因為他什麽都知道,所以他漸漸開始厭惡自己,以及自己的父親,為什麽會活成這樣心狠手辣的模樣。


  也許因為他姓華,所以他站在了門前,沒有往前走一步,沒有伸出手推開門。


  越來越激烈的打罵聲穿透他的耳膜,他像個木頭一樣站在門前一動不動。


  他這一世,忘記和記起都是不由自主的,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做什麽事想起什麽人都是不可明說的宿命。


  如果當時,她能把他留下,哪怕多一秒鍾,隻是一秒鍾,兩個人會不會有另一個未來。


  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華延轉過身,知道該去哪裏找北愛。她會被扔到雜物間裏麵壁思過,帶著滿身的傷昏迷不醒。


  華順下令讓北愛麵壁思過三天,於是十幾個保鏢守在沒有一個人的雜物間門前,裝模作樣守著,事實上北愛早已被華延抱走了。


  可惜夢裏她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他離她那麽遠那麽近,人情似水薄涼世故似他達練,在他最遠的世界,在她最近的枕邊。


  她可以很卑微的愛一個人,但是沒有人會愛那麽卑微的她。


  那麽小的一個孩子,蜷縮著傷痕累累的身子,躺在一張柔軟的寬大的床上,他的床真的一點也不適合她,她太小太像個孩子太單純了。

  入夜,地板傳來的寒氣拂過北愛手臂上的血痂。北愛被疼醒了,慢慢睜開眼睛,房間裏異常光亮,這是華延的私人別墅,她差點就忘了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想轉過身疼得一動不能動,北愛嚐試著慢慢舒展四肢,躺在柔軟的床上,後背像針紮一樣火辣辣地疼。華延跑遍了這座城市的所有商店,找不到更柔軟的床墊。北愛什麽也不說,雙眼無神不知道望向哪裏。


  他明明就在她身旁,她好像看到了空氣。於是他從櫃子裏拿出幾萬塊錢量身定做的西裝鋪在床上,抱著她躺下來,壓著他的西裝她好像舒服了些。


  她不經意的微微一笑被他好不同意捕捉到,用一隻毛茸茸的小熊挑逗她的臉龐,不敢伸出手撫摸她脖子上剛結疤不久的傷痕,那麽小心而又那麽開心地哄她笑。


  北愛想要抱住小熊,華延輕輕握住北愛的手,把一隻大白熊放到北愛麵前。


  北愛剛想抱起白熊,華延用自己代替了公仔,側身躺著和北愛相對無言。


  他的動作已經很明白了,他想把他送給她,想讓她伸手抱著他。想想就好,看到他她立即閉上了眼睛假裝入睡。


  說不清道不明是非難分的曖昧裏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


  “睡吧,晚安。”華延怕北愛著涼了,卻不敢給北愛蓋著被子,怕被子太重壓著她身上的傷,他的一件長袖襯衫便能成就她一夜好夢。


  “小愛,晚安。”華延又補上一句,叫了她小愛他才安心下來,握著她的手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他希望,裝睡的那個人是他自己,好夢的那個人是她。偷偷睜開眼睛,注視著她安然沉睡的模樣,大膽地親一下,再親一下,再親一下,再親一下……短暫的十個小時就這麽過去了。


  後來他明白,原來她是真的愛他的,她就像他愛她一樣愛他。他這一世,忘記和記起都是不由自主的,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做什麽事想起什麽人都是不可明說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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