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多天，北愛安然沉睡著，聽不到外界的一點聲音，沉迷在一個陌生而熟悉的黑漆漆的世界裏，半夢半醒之間聽到滴滴答答的水聲，應該是又回到了那個密室。
滴答，滴答，滴答……最後一滴葡萄糖通過細細的針管輸入北愛的體內，華延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自己的朋友，不顧醫生的阻撓抱起沉睡的她出院直奔車庫。
十個小時以後，一台豪華的私人飛機在西半球平穩降落，他以為她會好起來，他給她找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醫生，和她一起住在最好的病房裏，就像回到他的家一樣。
那麽柔軟的一張大床，唯一一個在她高燒不退一個多月還堅持要抱著她的男人，是他嗎？半年前他和她說，他叫華延，她的華延大哥哥。
他替她記起，他是她的華延大哥哥。
醫生走了進來，搖搖頭又走了出去，輕輕關上病房的門，不打擾華延輕吻北愛蒼白的臉龐。他們以為她要死了，他也快要瘋了，他們預計著把他送進精神病院。
她沒有來得及說出自己的病情，他也沒有時間允許她說話，急著用她填補公司資金的缺口，在最短的時間裏排除一切意外達到最終目的。她終於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還清了那個天文數字，一病不起。
半年後，他失去了一個女朋友，等不到她長大，等不到她成為他的女朋友。那時候他以為，她會永遠單純下去，他可以一直養她，其實她會恨他一輩子。
那麽單純的一個孩子，看著她的身份證，很快就是她的生日了，他想不出送什麽給她好，她的一切都被他緊緊握在手裏。
華延把一盒牛奶放在桌子上，是北愛從來沒有喝過的牛奶。這裏是美國，在她沉睡的時候，他一個人上街給她買了很多新衣服，他看到的每一條裙子都很適合她，想要把全世界買來送給她。
偶爾也會記起那條血跡斑斑的白裙，被遺忘到千裏之外的不知哪一個角落裏，也許被扔了，也許被燒了，她永遠也不會再見到，永遠也不會再被推進那間密室，他發誓要一直一直照顧她保護她。
發誓要一直一直照顧她保護她，那麽單純的誓言，好像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許下這樣單純的誓言。
可他本來不相信誓言，因為那對他來說太廉價了，他自己就是個誓言製造師，還是一個謊言家。
四周黑漆漆的，北愛停下腳步，睜大眼睛看著秦可站起來。秦可對北愛揮揮手，微笑著走過來，頃刻之間化作白骨架子倒在地上。
這一瞬間她就醒了，睜開眼睛四周依舊黑漆漆的，感覺自己的身體柔軟得像水一樣，沒有力氣伸出手，觸摸這個黑暗的世界。
“天黑了嗎？為什麽不開燈？”北愛輕聲囈語著，手指動了動，觸到柔軟的真絲床單，找不到開關。
“這裏是哪裏……”北愛四處摸索著，想要坐起來，突然被人緊握著手臂，是秦可的冤魂嗎？
“鬼啊……救命……”
北愛用力推開華延，掙脫針頭跳了起來，一瞬間感覺手背有些發麻，仿佛有些什麽從自己的手背流了出來，一滴又一滴，又是那種聲音。
“有鬼……救命……”北愛蹲下來，雙手抱著自己的頭，滴答滴答，感覺自己的手背粘糊糊的，抬起頭什麽也看不見。
華延急忙喊來醫生，醫生手忙腳亂地替小愛處理傷口，小愛安靜下來，聽著周圍的人說著的好像是英語，她一句也聽不懂。
“小愛，是我，我是你的華延大哥哥，不用怕。”
華延輕輕抱著小愛，小愛伸出手好奇地撫摸華延的臉：“華延，你在哪裏？我為什麽看不到你？”
“因為……因為……”
華延猶豫再三，才想出最好聽的話安慰北愛：“因為你高燒不退暫時失明，不用怕，過幾天就做手術，小孩，不用怕，有我，我是你的華延大哥哥。”
“我……瞎了……”北愛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輕輕觸碰自己的眼睛，明明睜著眼睛，四周黑漆漆的。原來是真的瞎了，不敢再說話，安安靜靜的，感覺到針頭紮進自己的右手背，下意識握緊他的手。
“不用怕……有我在，小愛，等你病好了就能喝牛奶，我給你買的牛奶，你以前沒有喝過的，很好喝。”
“可是我……沒有錢還給你……”北愛輕聲說，華延看著醫生走出去，把自己的錢包放到北愛手心裏。
“這裏我的錢包，小愛，你想還我多少錢？從我錢包裏拿。”
“華延……”北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撫摸周圍的食物，觸到華延手戴著的戒指，她就知道他是誰了。
如果她沒有記錯，他一直戴著鑽石戒指，照片裏那個長得像芭比娃娃的女星也戴著相同的戒指，他手機裏數不清的合影美到令人窒息。
北愛咬了咬嘴唇，不敢再叫華延的名字，總是不由自主低下頭，不敢直視他，忘了自己的雙眼什麽也看不到。
“小愛……很快就是你的生日了，你還記得嗎？”
華延輕撫著北愛淩亂的長發，用手指替她梳理劉海，他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到她的耳邊，但是他和她毫無距離。
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抱著她，像抱著一個小嬰兒一樣疼惜她虛弱的身子蒼白的麵容沒有血色的嘴唇，令她以為他這樣是為了掐住她的脖子。
“我……不記得了，我不回家，我可以繼續拍戲的，華延，我還欠你多少錢？”
“傻孩子，我不缺那十幾億。”
華延說得風輕雲淡，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那些照片……我記起來，半年前有一個陌生人借了我的手機，我當時沒有多想……小愛，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
“哦。”是這樣嗎？北愛無話可說，不敢和華延提任何條件。他覺得她錯了就一定是她錯了，她沒有資格和他解釋，拍第一部電影時他就是這樣和她說的。
“小愛，做完手術我帶你回國，我答應過你利潤六四分成，我……我給你七個億……”
七個億，北愛深吸了一口氣，不敢想象自己一夜之間會變成億萬富翁，更不敢相信，能從這個男人身上拿到一分錢。
華順聽完華延的話，沒有想過把利潤分給北愛，掛電話前氣急敗壞地罵了華延一通：“你這個蠢驢，弄錯了就弄錯了，老子最多給她一個億，多了一分錢也沒有，她要是敢多要一分錢老子弄死她……”
“爸，這筆錢我一定要給她，本來就是她的。”
“華延，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對，你兒子不想活了，有本事你一槍斃了我，否則這七個億我一定要給她，她高燒不退兩個月雙目失明，你還想用她賺錢嗎？她才十五歲，你用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賺錢有意思嗎？”
“她這麽小要這麽多錢有意思嗎？”
“你這麽老要這麽多錢有意思嗎？”
“華延，出去別說你是老子的兒子，盡給老子丟臉，你看你這智商你怎麽接管公司？老子的公司遲早被你掏空，你這頭蠢驢，誰給你的權力用老子的錢？六四分成的合同你也蓋章你這個首席執行官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爸，我記得……你的資產有幾十億了吧，你為什麽一定要利用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替你賺錢？你放過她不行嗎？”
“老子有多少錢是老子的事情，和你沒有半毛錢關係，老子的錢燒了也不給你，你給了她七億你就是窮光蛋老子沒有你這個兒子你別回來向我要錢，喜歡能當飯吃啊？我就不信你變成了窮光蛋她還喜歡你？你這頭蠢驢喜歡戲子是你的事情，我死了以後我的錢燒了也不留給你，你這頭蠢驢，敗家子……氣死我了……”
華順氣得把手機扔到地上踩了幾腳，一腳踢翻桌子，保鏢見狀急忙捉住幾千萬的紫砂茶壺，恭恭敬敬地交給華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