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王府篇之 小心眼
不知從哪一日開始,每日午膳後用些點心,已經成為少年世子趙青硯的習慣。
至於這樣的習慣從何而來,王府之內,稍微有些眼色的下人都心知肚明,隻是苦了每日不得穿過大半個王府,千裏迢迢去給趙青硯取糕點的某個小丫鬟。
頂著晌午的烈日,熱辣的強光刺的人睜不開眼,餘陰腦袋上倒扣著一片荷葉,照例等在了青王院子外頭。
在院外等了足足有個半個時辰,也不見有人出來,餘陰忍著口幹和炎熱,悄悄歎了口氣。
何為自作孽不可活?便是此刻。
好好的案子不查,她閑著沒事兒當什麽紅娘?!
自從每天不得不頂著日頭,呆在光禿禿,連半片陰涼都沒有的青王院外,替紅紗和趙青硯用糕點眉目傳情的餘陰,無時無刻不後悔之前的不務正業。
在餘陰耐心耗盡前,青王院子的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
跨出門的人正是婀娜多姿的紅紗,她手裏拎著一個食盒,妝容雖依然精致,可微微敞開的領口、有些發皺的裙擺,以及撲麵而來的酒氣,都昭示著這姑娘應是個忙人。
餘陰霎時覺得舒坦了些,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給這兩人牽的這份情緣,應算是段孽緣,他們誰也討不著好,這對一直被青王世子呼來喚去的她而言,也算得上是一份寬慰。
沒錯,她就是這麽小心眼!
“抱歉,阿翠姑娘,今日王爺非要聽琵琶曲,我便晚了一些。”
見門外的小丫鬟盯著她褶皺的衣擺和領口觀瞧,紅紗忙扯了扯衣裳,把食盒遞了出去。
餘陰堆著笑接過食盒,道:“哪裏哪裏,王爺的事才是要緊的,我在這兒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那就有勞阿翠姑娘將這點心帶給世子了。”
說著,紅紗從懷裏掏出了兩粒碎銀子塞給了餘陰,後者沒推遲,直接揣進袖子裏,臉上的笑容也跟著燦爛了些。
餘陰:“應該的,應該的,除了這點心,姑娘可有話帶給世子?”
紅紗聞言嬌聲笑了笑,卻什麽也沒說,紅著臉就回了院子裏,正打算關門,餘陰卻慌忙攔住了她。
餘陰問:“我剛剛怎聽聞院子裏有誦經聲?”
紅紗:“是前些日子雲遊到城裏的一個俊俏和尚,法號無機,據說頗有些神通,他化緣到府門前,王爺便讓管家將他請了進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聽錯了。”
餘陰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又和紅紗寒暄了幾句,才告辭離開。
等紅紗把院門一關,已經行遠的餘陰忙不迭又走了回來,她看了眼緊閉的院門,耳邊突然傳來三聲清脆的鳥鳴,她微微勾了勾唇,這才拎著食盒回了世子的院子。
世子趙青硯正和薛七在院子的陰涼處比劃拳腳,旁邊有一位先生正捋著她的山羊胡看的起勁,那是教授趙青硯筆墨文畫的先生,平常就愛湊個熱鬧。
時不時的院子裏就會有這一幕,餘陰沒感到意外,掃了一眼那三人,便快步走向了涼亭。
餘陰把食盒往涼亭裏一放,又從廚房端了幾盤點心過來,換了茶水,便衝院子裏喊:“世子,吳先生,小七哥,吃些茶點吧?”
話音剛落,趙青硯和薛七對了一掌便分開站定,攜著吳先生邁步進了涼亭。
餘陰把紅紗的糕點放在主位的方向,又把廚房拿來的糕點放到另一邊,然後打了水,拿來布巾,讓三人淨手。
薛七淨完手,剛要拿擺在趙青硯麵前,紅紗所做的糕點,餘陰眼疾手快,抬手打了他一下,道:“這邊是紅紗姑娘給她的心上人,也就是給我們世子專門做的,你吃不得,去用些廚房做的點心。”
“阿翠,胡說什麽?”趙青硯臉色微微泛紅,斥了一聲餘陰。
薛七笑了笑,按著餘陰的意思轉而去拿另一邊的糕點。
他咬了一口,就道:“這紅紗姑娘時不時就給我們世子做糕點,我還能不知道規矩?還用你這小丫頭提醒我?”
吳先生樂嗬嗬的笑:“知道你小子還去搶?還不如我這老家夥識相。”
說著,吳先生顧自拿著廚房做的糕點吃了起來。
吳先生稱自己老家夥,其實人並不老,年紀隻比十八九的薛七隻長了兩歲,他全名吳世德,據說一歲就能言,三歲會作詩,十二歲就中了狀元,可以說是滿腹經綸,隻不過人長得老相了些,看起來像是四十多歲的人。
還未等吃完茶點,就有下人跑到世子院子裏傳話,來的不是別人,餘陰認識,就是之前那個奉命與大虎一起押她進黑院的二武。
二武:“世子,王爺讓你的丫鬟阿翠過去一趟。”
趙青硯眉頭一瞥,道:“父王喚她過去做什麽?”
二虎忙回稟:“王爺沒說,隻是讓阿翠姑娘盡快過去。”
不知是不是想到之前青王隨口說,要納阿翠為妾的事,趙青硯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轉頭盯著餘陰,沒好氣的質問道:“你莫不是又去招惹我父王了?”
什麽叫又去招惹?!
餘陰覺得這位少年世子純粹是找茬,要說招惹青王,說的也應聲那位彈琵琶的紅紗姑娘。
可她也記著自己進了王府後應該扮演的身份,故作溫和道:“世子,你急什麽?能有什麽大事兒?我去去就來。”
說著,餘陰頭也不回地跟著那傳話的二武離開。
趙青硯自餘陰離開後,就有些心不在焉,糕點也吃不下去,他本想跟過去,可顧忌著什麽,便沒出院子,隻在涼亭裏略顯不安的走來走去。
薛七揶揄道:“世子,想跟過去就跟唄?!你在這兒晃悠的一會兒工夫,阿翠說不定就榮升為你的小姨娘了。”
趙青硯聽完薛七的話,臉色瞬間就黑了。
“嘖,我開玩笑的,不過說真的,能頂替阿翠的丫鬟要多少有多少,世子你又何必如此焦灼?!”
一看少年世子把他的玩笑話當真了,薛七連忙找補著接了一句。
薛七不找補還好,這一多嘴,少年世子似乎更煩躁了,最後咬了咬牙,當真抬步趕去青王院子。
等趙青硯走後,吳先生嚼著糕點,還不忘向旁邊的薛七八卦:“世子似乎對阿翠姑娘不一般?”
薛七眯著眼樂了,道:“那是,得手倒也罷了,反正新鮮勁兒過了,便什麽事也沒有,可沒得手的東西,以世子的性子,又怎麽會輕言放棄?”
吳先生不置可否,飲下解膩的冷茶,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另一邊的青王院落,餘陰進了院子,得到通傳,跟著傳話的下人便進了一座陰涼的亭子。
此時亭子裏,青王和林管家皆在,石桌側位還坐著一個俊美的僧人,餘陰自然知道這僧人的來曆,隻是瞥了一眼便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
在涼亭的石階上,還跪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年輕姑娘,餘陰很快認出是之前從黑院裏救出來的那個名為水靈的丫鬟。
這讓她搞不懂了,青王和林管家這是擺的什麽陣?
水靈見到餘陰,突然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她,哭的更大聲了。
正當餘陰暗自納悶,青王卻開口了。
他道:“阿翠,聽管家說你在黑院救了個這個丫鬟,現在這小丫頭非要鬧著出家,本王便想著由你這個救命恩人來勸,是再合適不過,你且勸一勸她罷!”
勸人?!
這讓餘陰更有些摸不著頭腦,按理說隻要不是閑的發毛,一般會有哪家的王爺肯管這麽雞毛蒜皮的小事?!
殊不知,常年躲在院子裏休養的青王,確實閑的發毛,從管家嘴裏聽到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確實總能心血來潮的管上一管。
餘陰不知青王的心思,隻能硬著頭皮問水靈:“你為何要出家?”
水靈哭的雙眼發紅浮腫,看著餘陰:“回阿翠姑娘,我已是殘花敗柳,本無顏活在這世上,可不想家裏的爹爹白發人送我這黑發人,隻能皈依佛門,便想求著這位大師收下我。”
餘陰順著水靈的視線看了眼扮作畫中人的八素,便道:“他是和尚,你即便出家也隻能做尼姑,人家豈能收你?我說的沒錯吧?大師?”
“阿彌陀佛,施主所言極是,貧僧收徒也隻能收和尚,豈有收尼姑的道理?!”
餘陰:“你看,我就說吧?水靈你莫要難為大師了。”
水靈似乎很聽勸,便對青王道:“那還請王爺放奴婢出府吧?奴婢自行找尼姑庵出家便可。”
青王摸了摸下巴,似是在思量,旁邊的林管家便道:“王爺,當年太妃籌建的慈心庵倒還建在,那裏恰巧缺伺候的人,不如將她打發到那裏去服侍?”
“這倒是一個法子,不過”青王頓了下,若有所思地看著餘陰,繼續道:“慈心庵那裏偏僻,若是這丫鬟想不開尋了短見,那便是本王的不是了,既然你是她的恩人,那就救人救到底,陪她一起去慈心庵伺候吧!”
餘陰:“.……”這是讓她也去當尼姑?
水靈聽到青王的話,以為是自己連累了餘陰,忙道:“王爺,水靈絕不會尋短見,請您收回成命,阿翠姑娘是清白之人,絕不能去做尼姑啊!”
青王:“本王心意已決,阿翠,你且跟著她去吧!世子那兒,本王讓管家再尋人伺候便是。”
餘陰:“.……”總覺得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