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王府篇之 世子
阿翠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抬眼看了過去,隻見一位俊俏少年就站在池邊,一手扒著一隻大紅蓮,大半個身子隱在紅蓮後,又加上穿的是紅衣,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那裏竟站著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少年。
薛七領著阿翠繞到少年跟前,道:“這是林管家給您找的新丫鬟,阿翠。”
說完,薛七給阿翠使了個眼色,後者忙行禮道:“阿翠見過世子。”
少年打眼一掃阿翠,皺了皺鼻子,幹脆道:“不要,太醜。”
阿翠猝不及防,眼底的茫然閃過後,便隻剩了委屈。
她雖說是丟在人堆裏,可能轉眼就找不到的普通樣貌,但好歹她也沒缺鼻子缺眼,長這麽大,也沒人說過她醜,她不由看向薛七,想問他怎麽辦。
“阿翠,以後好好伺候世子。”
薛七壓根沒理少年這一茬,丟下阿翠扭頭就走了。
少年倒也沒真的把阿翠往外轟,轉而繼續去揪手裏的紅蓮。
阿翠站在少年身後,也不知說什麽,就隻能陪著他一塊兒,想看少年世子要幹什麽。
少年先是一瓣一瓣的揪蓮花瓣,等把一朵紅蓮揪禿了,他就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鑲有寶石的匕首,看樣子是要割蓮蓬。
可誰知少年匕首一揮,一個轉身,冷光一閃,阿翠就隻覺額頭一木,幾縷碎發從她的眼前飄然而落。
少年世子衝阿翠狡黠一笑,才又轉身去割蓮蓬。
阿翠愣愣的眨了眨眼,後知後覺的看了看池塘的倒影,才發現額頭隱隱還滲出了點血,而且如果剛剛那把匕首再往下移一點,無疑劃的就是她的眼睛。
阿翠看起來有些後怕,腳一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這時少年世子拿著割回來的大蓮蓬,一臉壞笑著遞給阿翠,道:“給我剝蓮子,有一個掉地上,本世子就割你一刀。”
阿翠抖著手接過巴掌大的蓮蓬,顫聲應了聲是,便聽話的開始剝蓮蓬。
剝一顆蓮子,阿翠就小心翼翼地遞給少年世子一顆,她生怕蓮子掉在地上。
少年世子似乎覺得阿翠害怕的樣子有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一邊還不忘眼也不眨地接過蓮子填進嘴裏。
就這樣一剝一吃,一顆蓮蓬解決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等世子吃完,阿翠抖了抖掉身上的蓮蓬殼,問少年世子:“世子還吃蓮子麽?!”
少年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新丫鬟,發現她樣貌比起以往的丫鬟次的不是一點半點,可卻有一雙頗有神的眼睛,一眼難忘。
想了想,少年世子把匕首扔給阿翠,衝蓮花池抬了抬下巴。
阿翠會意,一連從蓮花池割了七八朵蓮蓬,又開始給少年世子一個個的剝。
也不知是世子吃蓮蓬吃的上癮了,還是阿翠剝蓮子剝的越來越順手,直到日薄西山,管家差薛七來喚晚膳,蓮花池的蓮蓬已經被割了大半,池塘邊的蓮蓬殼和蓮花瓣都堆成了小山。
薛七打眼一瞧,略過一地的蓮蓬殼,看著阿翠額頭已經止血的傷痕,道:“你去管家那裏領個牌子,去貼點膏藥。”
顯然心知肚明阿翠這傷的來曆,但薛七並沒多問。
阿翠點了點頭,眼睛卻看著少年世子。
吃了一下午阿翠剝的蓮子,少年世子對阿翠的印象也好了一些,他看了看她額頭的傷口,心無愧意,倨傲道:“蓮子剝的不錯,匕首本世子就賞給你了。”
阿翠感激一笑,把匕首收在袖子裏,對世子道:“世子,有件事阿翠想跟你說一聲。”
“說吧。”世子跟著薛七向院外走,隨口應了一句。
阿翠淡淡道:“阿翠今天來見世子前,肚子不舒服上了一趟茅房,但我好像……沒淨手。”
少年世子聽完,步子一滯,猛然扭回頭,看了一眼院子裏滿地的蓮蓬殼,又看了一眼一臉無辜的阿翠,當即捂著嘴就跑到一邊吐了起來。
阿翠看著遠處吐得稀裏嘩啦的少年,咧開嘴賊賊的笑了。
薛七用手點了點阿翠,撲哧一聲也樂了。
阿翠來見世子前有沒有上茅房,他是知道的,但他清楚這是阿翠報複世子傷她來著,想了想,並沒有立馬拆穿她。
可世子畢竟是主子,薛七勉強止笑,一本正經地對阿翠道:“你膽子倒不小,敢戲弄世子,自己去管家那領罰。”
阿翠當即笑不出來了,委委屈屈的應了一聲,按著薛七領他來的路,又去了管家那兒。
把前前後後的事情一說,管家臉上沒什麽表情,隻遞給了阿翠一個紅漆的牌子。
這紅漆的牌子就是薛七口中敷藥的憑據。
管家沒提罰的事兒,隻道:“去找府裏的聞大夫治傷,治好傷你還回世子那兒伺候。”
阿翠幹脆的應了聲好,正打算退出去,管家卻又開口了。
林管家意味不明道:“世子年幼喪母,性子多少頑劣了些,就算是原先伺候過世子妃的福婆也要讓他七分,你是下人,自當多擔待一些。”
說完,林管家衝阿翠揮了揮手,後者緩緩道了聲是,這才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
林管家房外,天已經見黑,府裏的下人和護院來來往往,阿翠不愁問路,很快就找到了聞大夫的小院。
小院不大,院子裏燈火通明,一個身著白衣的中年女人正在收院子裏晾曬的草藥。
阿翠看著中年女人微微一愣,邁進院子的一隻腳不由收了回來,轉身想走。
中年女人聽到聲音,轉頭一眼看到了阿翠手裏的牌子,就道:“來看傷?”
阿翠猶豫了一下,轉身邁腳進了院子,道:“您是聞大夫?”
“正是,你這傷是世子做的?”
阿翠點了點頭。
“跟我進來吧,我給你上點藥。”
聞大夫見怪不怪的領著阿翠進了屋,收了阿翠手裏的牌子,給她額頭抹了些傷藥,還給了她一瓶藥,囑咐早晚上藥可不留疤。
阿翠低頭道謝,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聞大夫不由笑了:“世子剛剛來我這裏要了一副清口的藥,聽七兒說,世子被今天剛進府的一個小丫鬟治了,想必就是你了。”
阿翠撓了撓臉,愧道:“阿翠第一天進府,不懂規矩。”
聞大夫笑得更和藹了:“我們這個世子啊,任性慣了,服侍過的丫鬟倒是不少,隻不過鮮有能在他身邊呆的長的,能有一個治住他的人也好。”
阿翠沒有多說,再三道謝,拿著藥,打算回世子的院子。
回去路上遇到薛七,薛七直接領著她去了府裏的後廚,阿翠這才想起自己今日淨給世子剝蓮子了,壓根沒吃過東西。
廚房裏的廚子廚娘和薛七相熟,見他帶過來一個不大的小女孩,想來應是給世子的新丫鬟。新丫鬟額頭帶傷,府裏的人都門清緣由,不過也沒人多說。
府裏很少進過這樣年紀的姑娘,廚娘們都心生歡喜。
有道了聲可憐見的,淨端些熱菜和好點心過來給她。
阿翠乖乖巧巧的吃,乖乖巧巧的道謝,讓人看著舒心。
吃飽喝足,阿翠跟著薛七又回到了世子的院子,院子裏的蓮蓬殼已經被清理的幹幹淨淨,屋裏亮著燈,窗上映著世子的影子。
“進去賠個罪,以世子的性子,這事兒就算是罷了,另外,你住在世子隔壁的偏房裏,世子有什麽事兒也方便吩咐你。”
薛七囑咐了一句,也就走了。
阿翠目送薛七走遠,不急不慢的把房門推開,進了世子的臥房。
少年世子此時手裏正拿著一本書,他瞥了一眼阿翠,冷哼一聲,抬著下巴噘著嘴,又把視線挪回了書上。
阿翠想了想,轉身倒了杯茶,端到了世子麵前,行了一禮,道:“世子,請喝茶,阿翠多有得罪,請世子別介懷。”
少年世子冷笑:“不喝。”
少年世子耳朵尖,院子裏,薛七跟阿翠囑咐的話他早就聽見了,正算借著阿翠賠罪的由頭好好出口惡氣。
可是他並不知道阿翠不是一般好拿捏的。
“哦”
阿翠應了一聲,點了點頭,轉身又把茶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
世子:“.……”
少年世子氣的把書往桌上一摔,指著阿翠半天也沒說出完整的話來:“.……你.……”
“世子怎麽了?”阿翠眨了眨眼,一臉的無辜。
“你不是要跟我賠罪?!”少年世子被氣的臉都紅了。
阿翠道:“阿翠剛剛不是給您端茶,賠過罪了?!”
“可本世子沒接。”
少年世子差點沒被氣死,低頭就去摸腰間的匕首,可匕首傍晚的時候被他賞給阿翠了,自然沒摸著。
再抬頭,少年世子就看見阿翠從袖子裏取出了匕首,無辜道:“世子,您在找這個?”
“拿來!”
少年世子伸出手要拿,阿翠一躲,又把匕首收回到袖子裏,道:“不給,世子不是把這匕首賞給阿翠了?哪還有要回去的道理?”
少年世子咬著牙,狠狠地瞪著對麵的小丫鬟,從小到大,這位青王府的獨苗世子趙青硯還從沒被人這麽耍過,他哪裏會咽下這口氣,氣的隨手把腰間的鳳紋玉佩砸了出去,可是他砸出來的玉佩,卻被阿翠險險的一把接了個正著。
阿翠抬眼一瞧,隻見玉佩上有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縫隙,有修補的痕跡,而且在玉佩的頂部刻著一句話:一朝見卿顏,奈何付真心。
看完,阿翠便不動聲色的將玉佩收到懷裏了,笑著道:“謝世子賞。”
少年世子吼了一聲:“信不信本世子殺了你?”
眼看世子被氣得雙眼通紅,青筋微凸,顯然是怒到了極點。
阿翠不由脖子一縮,撲通一聲跪在了世子跟前,她能屈能伸,討好道:“世子您消消氣,明天王爺還要查您的功課,您看會兒書,早點安睡才好。”
顯然,薛七交代的事兒,阿翠都一一記著。
少年世子趙青硯的父親,乃當今的青王趙辭安,要說這府裏誰能治住世子,也隻有他的父親青王了。
所以一提青王爺,趙青硯臉上的怒色果然漸漸退了下去,他拾起桌上的書,瞪了一眼阿翠,顧自又看起書來。
世子看書到夜半更深,阿翠也跟著跪到了夜半更深。
少年世子伸了個懶腰,輕蔑的瞥了一眼跪著的阿翠,起身走到床前,喝道:“本世子要睡了。”
說完趙青硯雙臂平舉,等著阿翠給他寬衣。
阿翠應了聲是,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她雙腳酸麻,一瘸一拐的走到世子跟前,低著頭,抬手乖乖地給趙青硯解衣帶。
衣帶解了一半,阿翠就莫名覺得後頸涼颼颼的,不由抬頭看了一眼,卻正對上一雙明淨的鳳眼,這一愣神的功夫,手上的動作也就停了。
鳳眼的主人明顯不滿意了,冷聲斥道:“看什麽?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阿翠沒說話,隻皺了皺鼻子就低著頭,繼續給趙青硯寬衣。
寬完衣,趙青硯丟下一句:“在這兒守著。”
說完,他便躺下了。
阿翠乖乖應了一聲,把金鉤上的紗幔放下,熄了燈,靠著床邊又跪了下去。
少年世子心裏痛快了些,又道:“如果被本世子發現你夜裏睡著了,就等著本世子罰你吧。”
阿翠隻得又討好的應了一聲。
她應倒是應了,可是等世子一睡,她靠著床邊,改跪為坐,閉上了眼。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阿翠就又立馬睜開了眼,她此時十分清醒,眼底看不到半點的睡意蒙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