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三個傷病員的比慘現場(2)
“東方道友,還是……成策道友?”為了更有效地和對方交流,金睛子幹脆跪坐在了旁邊,“確實是我的同伴救了你們。但你們當時到底在做什麽,怎麽會突然掉下來呢?不知道友可方便談起?”
??東方成策沉默了半晌,後道:“成策是我的道號,但叫我東方道友的人更多。金睛子道友不介意的話,直接叫我東方成策也可以。”
??金睛子等著東方成策回答下一個問題。當他的沉默久到讓金睛子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的時候,東方成策終於開口了:“我和我的同門當時在懸崖上……埋伏一隻靈獸。不小心失足掉落了,結果正好被那個招式打中。”
??乍一聽還有點道理,仔細一想金睛子卻覺得不對。在懸崖邊沿能埋伏到什麽靈獸?兩個百來歲的金丹期修士該有多不小心才會一塊兒“不小心”掉下懸崖?就算真的是不小心,怎麽掉落前連一聲驚叫都沒有?不過既然人家費了心思搪塞她,她也就不說破了,嗬嗬一笑:“原來如此。”
??“非常感謝你們出手相救。”東方成策又說,“日後你們幾位道友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必傾力相助。等我的同門醒了,我們就自當離去,不麻煩道友收留了。”猶豫片刻,他又道:“金睛子道友,你的同伴給我們吃了很不錯的丹藥吧?不然我身上的傷不會好得那麽快。”
??“當然給你們吃過丹藥。”金睛子雖然沒有親自救他們,但也聽同伴們說起了他們當時的情況,“你們當時受傷太嚴重了,若是不給你們吃些丹藥,恐怕……”
??恐怕他們就死了。雙方都對語句中的省略心知肚明。東方成策看著帳篷頂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丹藥我們會賠的,你們把我們帶回來已經是對我們有恩,不能再讓你們破丹藥的費。”
??金睛子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在她的認知裏,在別人受傷時自己掏點丹藥出來喂他們是修士間約定俗成的慣例,因為每個人都總會遇到身受重傷不得不靠同伴相救的時候,幾顆丹藥欠來欠去的也就約等於扯平了,從沒聽說過賠丹藥的說法,於是連忙擺手說不用賠。東方成策卻很堅持,非賠不可,搞得金睛子很是無奈。“東方道友,真不用賠!幾顆療傷丹藥而已,再貴也貴不到哪裏去的!”
??“我們會賠的。”他很堅持。
??建功看到東方成策像是在和金睛子爭吵,翅膀微張,腦袋前伸,一副隨時準備保護金睛子的樣子。
??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東方成策,別這麽自作主張行不行?你要賠你就賠,別一口一個‘我們’。”
??是另一個修士。他並未睜眼,隻是拖長了聲音這麽說道。
??“道友你醒了。”金睛子問候他,“在下淩意文宗……”
??“金睛子道友。我知道。我早就醒了。你們說的話我一句也沒漏聽,所以不用費心為我補充。”他仍閉著眼,扯著嘴角,語氣中頗有幾分不耐煩。
??“他叫孫銘憲,道號同名,我同門。”東方成策說。
??“原來是銘憲道友。”不管對方睜不睜眼,金睛子仍輕輕施了一禮。
??“金睛子道友。無論如何,多謝你們了。”孫銘憲說。
??“金睛子道友,不如我們互留個傳訊符?日後也方便我來還上這一份因果……”東方成策又提到了賠丹藥的事。
??“我說東方成策,你有意思嗎你?這幾顆丹藥也就我們這種無依無靠的外門弟子在意,他們真傳弟子不缺這種東西,願意白送我們,就讓他們白送好了!”孫銘憲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慍怒,“還有,你的事情,不要把我扯上!你有閑錢,我可沒有。你……你根本就不懂我的處境。”
??他說著說著,語氣中竟帶了幾分辛酸。金睛子敏感地察覺到孫銘憲的這句話針對的並不僅僅是賠不賠丹藥的問題,可能還牽扯了兩人以前的矛盾。身為小說家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金睛子饒有興致地坐聽東方成策會怎麽說。
??東方成策頭一轉,目光看向孫銘憲,冷冷地說:“哦?你的處境?有什麽特別不成?”
??孫銘憲嗬嗬一笑,這笑聲在金睛子聽來帶著些諷刺和裝腔作勢的苦澀。“時運不濟,處處碰壁,永遠也還不清的貸款,別人居高臨下的指責……天道總要把一部分人捧在掌心,把另一部分人踩在腳下,我大概就是後者吧。你們這些人不理解也實屬自然,並且我還要祝你們一輩子都不要理解。”
??“什麽事都要怪天道,欠下貸款難道不是你自己的問題?”東方成策尖刻地指出。
??孫銘憲的嘴唇微微顫抖:“……一開始,我隻是失手打碎了一塊古玉……”
??他說起他的故事。打碎古玉,借貸賠償,賺錢還貸,然而鬼使神差地又去借了一筆又一筆,而那些貸款的利息卻增長得超乎想象……“可我總得活下去。”說到最後,他簡直陶醉在了自己悲哀的故事中,“我總得活下去,你怎麽能……怎麽能指責一個竭力走出悲劇的人呢……”
??“把你逼成這樣的又不是古玉的那筆債,”東方成策一臉鄙夷,“至於後麵那些高利貸,又沒人逼著你借。條款沒讀清楚,看不出那些利息有多高,也實屬你自己的責任。”
??“我隻是想要體麵一點的生活!咳咳咳!咳……”孫銘憲反駁地太急,再加上口幹舌燥,竟劇烈地大咳起來。“銘憲道友,我去幫你倒一杯水?”金睛子作勢欲起,孫銘憲邊咳邊擺手:“我的乾坤袋裏有水。我自己拿。”他在腰間的兩個乾坤袋上摸了摸,摘下了其中一個,緩緩翹起身,從中掏出一個水囊猛灌了兩口。喝完水後,他又躺了回去,歎氣道:“穿得出去的衣服都沒有幾件,像樣的一頓飯難得才吃的上,別人辟穀是為了清心寡欲或者騰出時間做別的事,我辟穀是因為沒錢……”
??他的牢騷開了閘門,沒完沒了。說自己出身凡間,資質不起眼,明明已經很努力,卻始終得不到高人賞識。工作上也十分不順,崗位遲遲得不到提拔,隻因為他沒有靠山,所以在哪裏都得不到看重……“你呢,”他看向東方成策,“雖然你也隻是一個外門弟子,但至少比我好些……”
??他努力回想,試著舉出一些具體的事例以證明東方成策確實比他幸運,可是一時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可東方成策,東方成策明明就比他幸運!沒有靠山也好,資質平平也好,性格討厭也好,他至少不會被忽視,不會被看輕……至少在孫銘憲眼中是這樣。再怎麽厭惡他那種不合時宜的正直,孫銘憲心底裏還是羨慕他的吧。羨慕他擁有孫銘憲所沒有的勇氣,敢於堅決維護自己奉行的正道,無論遇到什麽阻撓都不為所動……這樣的東方成策,難道不是比孫銘憲更幸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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