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元徹真人與甲子宴(3)
“跟我來。”她說。金睛子茫然地跟著,不知道渠光真人要帶她去哪裏,要跟她說什麽。
??腦海裏忽然浮現起數年前師祖的聲音。
??“呂掌門就帶她去吧,住個十年二十年的也無所謂。不過我希望她回到這裏的時候,已經做好準備,重新承擔起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所背負的一切。如果沒有……那隻能說我萬渠光命中注定收不到一個真正天才的徒子徒孫啦。”
??師祖是來檢驗她是否做好準備了嗎?
??她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金睛子心裏一陣發虛。她回到淩意文宗前並沒有深刻地思考自己是否“做好準備,重新承擔起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所背負的一切”,隻是因為在千華門待了數年,又見著快過甲子新年了,才十分遵循直覺地回到了淩意文宗。萬一師祖問她心境問題有沒有解決,有沒有把握什麽時候能夠結丹她該怎麽回答呢?雖然師祖都沒有把韓令結丹的事情告訴她,可見不想給她施加壓力,但萬一真的問起了,她答不上來,豈不是很尷尬嗎?
??她絞盡腦汁思考,突然想起那天去千華門前師父好像跟她說讓她這段時間少想想修煉的事什麽的,靈機一動,決定一旦渠光真人問起她的修煉計劃,她就全賴師父,說師父讓她少想想……
??此時渠光真人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在她洞府前的小亭中坐了下來,隨和地問她這幾年在千華門都過得怎麽樣。金睛子想了想,說她過得算得上簡單充實,有了很多新體驗,在新朋友中間還意外收獲了比淩意文宗裏還要好的人緣。師祖笑了笑,說挺好挺好。然後便沉默了。師祖的沉默金睛子也不敢打岔,隻是靜立在她麵前。
??“其實我找你是想跟你談談《永夜獨白》。我讀過了。”渠光真人突然說。金睛子現在一聽到《永夜獨白》四個字就心裏緊張,以為師祖要跟她講抄襲事件。沒想到接下來師祖所說的全都在單純評價這本書的寫作,對這本書卷入的事件倒是隻字未提。
??打開了這個話題後,渠光真人的語速馬上又快了起來:“寫的嘛,是不錯,幾乎達到你當前境界所能達到的最高水平了。唯一的問題在於你對魔修心理的揣測還遠遠不夠。這個問題我相信絕大多數的長生人都看不出來,但師祖做過魔修,恰巧就是那能給你指出問題的幾個人之一。”
??金睛子問師祖到底有什麽問題。渠光真人咂咂嘴說:“不夠,遠遠不夠。末夜這個人的形象,太輕鬆太純善太簡單。盡管你寫到了她的部分心理鬥爭,但都太過輕易。魔修和道修之間的區別比你想象的大多了,不單純是所謂“邪惡與正義”的區別。魔修不一定都比道修“邪惡”,但一定都比道修缺乏原則,無論這種原則是好是壞。你的末夜,盡管表麵上看起來有那麽點“邪惡”的味道,但還是太有原則,因而比起魔修,我倒覺得她更像個道修。當然,這和你的個人經曆有關。你的生活太過順遂,從沒碰到過壞人,連道修世界中的陰暗麵都不了解,怎麽可能寫得好一個魔修呢?”
??金睛子對師父輕描淡寫的語氣感到有些惱火,恭敬地反駁道:“師祖,恕徒孫直言,徒孫自幼喪母。年方十一,又遭滅族之痛。後至靈顯城,清貧四年未曾飽腹。行年十五,幸入文宗,不負師祖厚望,七十餘年來勤勉修煉,然嘔心瀝血之作竟被指為抄襲,怒罵四起,名聲掃地。修為至築基期大圓滿,意欲結丹,然不知何故,竟令失敗。徒孫自認命途多舛,不知師祖所言順遂為何物。”
??渠光真人不耐煩地揮揮手:“有話好好說,別跟我飆文言文。你一個百歲不到的小娃,有什麽‘命途多舛’可言?世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了,若真要舉辦一個‘長生比慘大會’的話,你這個師父寵師祖護的八大派真傳弟子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你再好好想想你碰到的最壞的人有多壞,如果要舉辦一個‘長生壞人大賽’的話,我敢擔保你想到的那幾個壞人也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
??金睛子想,她碰到的最壞的人大概就是暗中陷害她的晏古香、那兩個攔路搶劫的修士和記者傅鹹。但是從壞人的角度想想,晏古香最多算個膽小的陷害者,兩個攔路搶劫的修士不過是在社會底層討生活的嘍囉,連搶劫都隻搶一半的東西,不敢惹事,至於傅鹹,隻是傲慢愚蠢了一點,簡直可以算是好人。她突然笑了,一方麵覺得那幾個所謂的“壞人”級別太低,一方麵也覺得自己好幼稚。
??但是一想到自己因為被晏古香陷害而背上的那些指控,她又笑不出來了。或許晏古香不是一個足夠邪惡的壞人,但她卻成功把金睛子推入了足夠深沉的痛苦。還有那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結丹的失敗……明明修為到了……
??就算這些事在師祖看來都不是什麽大事,但金睛子畢竟隻是一個年輕的築基期修士,那些被前輩們輕輕揭過的痛苦,她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師祖怎麽能要求金睛子像她這樣豁達呢?有些事情,無論長輩如何說教,不到一定的年紀是絕不會懂的。
??渠光真人卻不打算繼續金睛子的命途到底多不多舛的話題了,饒有興致地說:“為了讓你更了解魔修,師祖講講自己是怎麽入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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