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怨
時過境遷,冬天來了。
北國的冬天與南國的冬天很不相同。
凝落很不適應這樣的天氣,幹燥,且寒冷。
她就這樣站在北國的第一場大雪裏,感受著那股噬心的涼意。她無意求誰心疼,隻是想這樣做罷了。
綠兒走過去,將披肩給她披上,卻被她一把推開,道:“我不冷,下去!”
自從失了孩子,她便變得沉默寡言,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冷漠得再不似當初那個纖弱的她。
綠兒聽了,手下一抖,竟跪在雪地上,哭求道:“娘娘不要再這樣作踐自己了,身體會受不了的。”她跟在凝落身邊雖然不久,卻也是及其衷心。
凝落淡然瞥了她一眼,道:“你想跪,那便跪著。”說罷走到更遠處去,仿佛綠兒在這裏汙了她的眼。
“又任性了不是?”低沉的嗓音穿過冰冷的空氣傳到她的耳朵裏,一抹恨意染上她的眸。
百裏寄尋拿過綠兒手中的披肩,示意綠兒退下,走到凝落身邊,兀自為她披上,凝落卻是一閃,道:“你說過為我報仇,為何如今卻沒有動靜?”
她忘不了那個被逼迫喝下滑胎藥的場景,忘不了孩子逝去時的疼痛刻骨,也忘不了他竟然將她送過來的殘忍決絕!
“蒼國強大,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拿下的。”他歎了口氣,她恨蒼楓影,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惋惜。
惋惜,她滿身的仇恨。
“之前,陛下不是已贏了蒼國嗎?為何如今卻是膽小如鼠?”她的語氣咄咄逼人。絲毫不給人喘氣的機會。然而百裏寄尋隻要一對上她那冷然的眸子,心就不禁為她揪痛。
蒼楓影終究是毀了她。可是他,一定要讓她重新溫暖起來。他有這個信心。
“尋致國現在缺少良將,若是戰事一起,我便得到邊關去,到時候誰來照顧你?”他終究是將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道了出來。
凝落眸光微沉,許久才道:“教我習武吧?”
百裏寄尋自知她的語氣裏沒有商量的餘地,隻得道:“等你身體養好了,我便教你習武。”
“不,我說的是現在。”她等不及了,那樣龐大的仇恨放在她的內心裏,若是她不及時拔除,她相信自己終究會爆炸的。
“現在天氣寒冷,你的身體受不了,乖,聽話!”他走近她,試圖離她近一些,可是她對他除了遠離還是遠離。
百裏寄尋僵在原地,疼痛染上他的眉梢,問道:“凝落……還是想要離我這麽遠?”
她不看他,任憑雪花飄落在肩上,她勝雪的白衣渲染了一層又一層的孤獨與漠世。
“是的,我不喜歡有人靠近。”
與其說不喜歡,還不如說是害怕。她現在全身都是傷口,害怕一碰,就會扯疼扯疼,她要學會保護自己。“我要學很快就能練成的武功。”她抬眸看他,眸中有了淺淺的希冀,卻不明顯。
“好,現在嗎?”他寵她,疼她,乃至溺愛她。
凝落微微點頭。
“我命人去兵器房給你拿劍來。習武也是強身健體,沒什麽不好,但是在習武之間,你必須答應我要好好吃飯。”
“我答應。”
第一場大雪還在紛紛下著,然而在這樣冰冷的天氣裏,她開始了習武。過程雖苦,卻不及她心傷一分。偶爾摔倒在雪地裏,渾身是傷,她也不曾停歇,就像是趕著去做一件大事一樣。
百裏寄尋忍不住嗬斥,看著她早就磨起血泡的手,道:“南宮凝落,你的命不僅是你的,還是我百裏寄尋的,不要忘記了,是我救的你!”
“我不曾忘記是你救的我,但是我倒寧願你當時沒有救我。”
“這就是你最真實的想法?”百裏寄尋愕然,卻不知所措。
春天快要來了,冰雪還沒有融化,他以為在這個冰冷的冬天,他可以溫暖她的心。
“是我最真實的想法,陛下還想要知道什麽,我通通都告訴你!”她對上他的目光,眼神變得邪肆,充滿了挑釁。
男子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伸手一拉,便將她撈到自己的懷裏,指腹在她瘦削的臉上輕輕摩挲,眼眶開始發紅。而他懷裏的女子依舊是冷然一身,毫無改變。
他覆下唇去,在她的唇間吮吸,卻怎麽也不敢撬開她的貝齒。然而越是不敢,便越被迷惑,手掌不禁在她身上遊移。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冰冷的指尖觸動了他的內心,突然停下了動作,眼睜睜的望著懷中的女子,她依舊一臉漠然,就像剛才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她說:“這具身體上上下下的每一寸地方曾經都是屬於他的。”她的眼神依舊帶著挑釁,隻是其間仿似摻雜了萬年不化的寒冰,百裏寄尋隻需望上一眼,便如同墮入冰窖。
狠狠地將她推開,吼道:“你想要利用我?”
“如果陛下不會因此而感到憤怒,我豈能輕易利用?”她笑了,這是這麽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笑,然而看起來卻是那麽妖嬈。
“然後呢?”看著她,他還是忍不住心疼。
“然後,我答應陛下,成為你的人。”她走近他,話語嫵媚。
他一把攬住她的腰,道:“笑話!朕要你的人何用?”接著用手捅了捅她心窩的地方,道:“我要的是你的心。”
凝落推開了他,向後幾步,妖嬈地笑了起來,道:“心?如果我還有心,陛下盡管拿去就是,怕隻怕,凝落的心早就沒有了。”
她還有心嗎?如果還有的話,為什麽她感覺不到?
“你有,至少你還是你,終有一日,我會幫你找到。”他看著她,目光深沉,繼而道:“傳令下去,十天後,派兵攻打蒼國!”
是否報了仇,她就能回到從前那樣,纖塵不染?到時,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她,不再讓她受一丁點傷害。
“多謝陛下。出征之時,別忘了帶上凝落。”是的,她想報仇,急不可耐!
“你的身體……”他似乎有所顧慮。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陛下不必擔心。”
百裏寄尋笑笑,帶她去又有何妨?他就不信自己保護不了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