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浪費感情

  第十九章 浪費感情

  跟隨著百裏寄尋到了將軍府,看望楚柯哥哥之後,凝落終於釋然。


  正如百裏寄尋所說,楚柯哥哥的確受了傷,但是沒有生命危險。


  如此凝落便放心下來,待請旨去看過暖兒之後,便安心養胎。隻是心中仍然憂慮這戰事將在何時結束!

  蒼楓影看來是真的放棄她了,而且她與陳常在之間已經喪失了聯係。


  她暗自歎了口氣,坐在楠木窗下,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月光,月華如水,淡淡地籠罩在她周身,像是鍍上一層光輝,清雅淡然。


  百裏寄尋換掉一身鎧甲,身著一襲絳紫色衣衫,未帶侍從,便步出了宮殿。


  待到一處屋子門外,他才屏退了周圍的人,獨身一人步入室內。


  此處濕氣很重,平常人走進去都會忍不住打顫。裏麵的人見到他走近,紛紛跪地行禮道:“見過陛下!”


  百裏寄尋揮手示意眾人退下。看著眼前的男子,一襲黑衣已是破爛不堪,從他破爛的衣衫中可以看見模糊著的血肉,真是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將他弄醒。”男子淡淡命令。


  底下的人端來一盆冷水,往他身上一潑,被綁著的男子身軀一震,如萬蟻噬心般的痛楚傳來,他微微睜開了緊閉的眸子。


  眸子散發出微寒的光,浸入心脾。他微微皺眉,因為對方潑過來的不僅是冷水,而且是參和了鹽的冷水。


  鹽水浸入皮膚,滲入骨髓,隻感覺得到“刺啦刺啦”的聲響。男子皺眉更深,許久才緩緩抬起他那張邪魅的臉,冷笑。卻不做聲。鹽水順著他淩亂的發絲悄然滑下,一滴,一滴……清晰而明亮。與此處的陰暗形成鮮明的對比。


  百裏寄尋見他如此神情,也是許久不做聲,終了,將下人喚走。


  “朕一直都想滅了蒼國,卻不問原由。”他也是冷笑。緩緩道出。“直到遇見凝落,朕終於明白了原因,也許這便是冥冥中上天自有的安排。”


  被綁住的男子,隻是看著他,目光陰鶩冰冷,卻是仍然不做聲。


  百裏寄尋看著他如此神情,突然大笑,道:“蒼楓影,你是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天?起初,你不信凝落懷的是朕的孩子,那麽下午時你可看清楚了?”說罷,再次大笑起來。


  蒼楓影望著他,眸中升起一片水霧,不知是剛才鹽水的作用,還是什麽。


  下午的事?下午……落落被他抱在懷裏……沒有反抗。想到這裏,他的眸光反倒變得安靜了。


  “怎麽?恨嗎!”百裏寄尋湊近他,揪起他的衣襟,狠聲道。


  “恨?太浪費感情。”他扯開唇角,淡淡一笑。


  “浪費感情?浪費感情!”百裏寄尋眸中的狠戾之色趨而漸多。吐出來的話語,似咆哮,似不忿!緊握著的拳,狠狠砸在他的腹部!一拳又一拳。直到蒼楓影的口裏溢出鮮血,他也沒要停下!口中吼道:“你為什麽不還手,為什麽不還手,為什麽!!”


  “既然,她已經是你的人,那麽她的事,從、今、以、後與朕無關!朕,為何要還手?”蒼楓影吐出口中鮮血,扯開唇角輕笑,將他眸中的憤怒,視若無睹。


  百裏寄尋的拳頭砸依然砸在蒼楓影的腹部,聞言,徑自停了下來。大口喘著氣,也笑。


  “無關嗎?那麽朕便讓你活著,朕要讓凝落生出來的孩子將來占領你的江山,荼毒你的子民,謀奪你的親情!你當真覺著與你無關嗎?”


  蒼楓影抬起頭,目視著遠方,久久才語:“蒼國……代有才人出,縱是你再狂傲,你的孩子也不一定能占領蒼國江山,荼毒蒼國子民。”他聲音微弱,卻不卑不亢,字字珠心。


  “朕聞說……蒼倚宸對凝落也有些情意,而且……蒼倚宸無意江山,那麽蒼國可還有更好的繼位人選,到時朕隻需哄騙眾人說,凝落肚中的孩子是你的,那麽你的江山,不是得拱手讓人了?”


  語畢,一陣風來,涼意襲心。蒼楓影隻覺有一把尖刀緊緊地剜住他的心,令他無論是動還是靜,都隻覺無聲的疼痛。然而這痛,卻又注滿了冰冷。


  絕望嗎?不,這個詞永遠都不屬於他!

  “朕看見了你眼中的害怕與痛苦。”百裏寄尋昂首說道。隨後,大笑離去。


  看著百裏寄尋離去的背影,秋風卷過的枯黃樹葉,不知從哪裏吹進來的,靜靜地落在地上,落在他的麵前,沒有人走過,便不能聽到吱呀的脆響。


  此刻冰冷注滿了他的眉梢,點點嘲諷的笑意,也皆盡於此。


  他隻道害怕負了她,所以來找她,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原來不是他負她。


  出了牢房,百裏寄尋沿著原路返回,秋風蕭瑟,卷起他的衣袂隨風翻飛,遠遠看著,竟有一股悲涼之意。


  不知究竟是看他之人心境悲涼,還是他的身影,本就悲涼。或者,兩者都不是,悲涼的不是人心,不是背影,而是季節。


  “陛下能騙得了蒼楓影,也騙不了自己的心,南宮凝落腹中的孩子始終不是陛下的。”她跟在他的身側,話語緩慢而又鏗鏘有力,同樣字字珠心。


  男子動作如風,隻是一個反手,便緊緊扣住女子的咽喉,指尖泛出點點蒼白,道:“是與不是,由不得你來說。”


  “憐兒……並無冒犯之意,隻是……隻是……說出了實情。”粉衣女子在他手中,並未見掙紮之意,反而是淡淡的,如同一灘死水,常年不見流動。


  實情?男子微愣。一絲涼風襲過,如同他的心,不在冬天,卻已凍結。


  手下無力,月華憐便倒地不起,胸口跌宕起伏,似喘息,似劫後餘生的幸運。眉梢帶著淺淺的卻不容易被人察覺的笑意。


  “以後、沒事,隻許呆在你的閣中,朕的事情,由不得你來議論!”百裏寄尋冷聲說道,狠戾的眸子散發出如同千年寒冰般的冰冷。說罷,走遠。絲毫不理會身後的女子,哀怨的聲音響起。她說:“憐兒千方百計為陛下,為何換不回陛下一絲情意!”她聲音嗚咽,像是哭了。


  很多年以前,她一無所有,於是她能跟在他的身邊。


  很多年以後,她再不能跟在他的身邊,於是,她真的就一無所有了。


  百裏寄尋越走,心裏越是煩躁。


  卻在看見凝思宮的燭光時,心裏一片空明,不等宣告,便直直走了進去。


  她伏在案幾上,不知道在看什麽,竟然如此入迷,就連他來了,也不能被驚起。


  他悄然走近,原來是在看一幅畫。隻是這話卻又著實奇怪。霧蒙蒙的還有漫天飛舞的花瓣。靠近地麵隻見一隻小腳,腳底隱約可見一朵妖嬈的花瓣,似乎……被人踩了。


  感覺得到有濕氣噴到自己的脖子上,凝落扭頭一看,他什麽時候來的?她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隻見他笑道:“這是哪裏來的畫?好生奇怪……”他的目光依然盯在那畫上,似是在沉思。仿似這是前世的眷戀,讓他移不開目光。


  “這是我的一個夢境,自我入宮之後,便不曾停過的夢,時間久了,便覺著像是真正存在的一般,所以就畫了下來。”凝落笑答。可是也不是每日都做這夢,有蒼楓影在的時候,這夢境便不會發生。想來也怪。


  “哦,是嗎?”百裏寄尋抬起頭,輕聲問道。目光已經從那幅圖上移開。轉向凝落道:“最近身體怎麽樣?”


  “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麽變化。”凝落抬頭看他,怎麽打了一仗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怪怪的了?

  “這次帶兵前來的人是蒼倚宸。”他將目光移開,突然說道。


  “哦。”她淡淡說道。現在她已經不再指望蒼楓影會來。或者說是,她不再指望蒼楓影會為了她來。


  時間久久,誰都沒有再說話,倒是百裏寄尋突然變得有些衝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問道:“如果蒼楓影不來,我願意立你為後。”


  願意立她為後?凝落笑笑,多麽熟悉又陌生的話語。


  輕輕地將手,從他手心掙脫開來,道:“我不需要什麽皇後之位,我隻願天下永得太平。”至親慘死,她已經嚐過了。不願別人再步她後塵。那是一種剜心剔骨的痛,絲毫不低於愛情。


  “我答應你,善待蒼國子民。”他急答。


  “這不夠,因為在陛下善待他們之前,他們的親人已經死的死,傷的傷了。”聰明如他,又怎麽會不了解。“況且……我已是有夫君之人。”此生,她並不打算再嫁。


  那是她對愛情的信仰。


  如果她連自己的愛都堅持不下去,又如何去相信別人?


  如果她不能永遠隻愛一個人,那她又如何相信別人會永遠隻愛她?


  若是如此,那甚是荒謬!


  他突然冷笑,道:“那好,等我滅了蒼國,便是你當上皇後之期。”說罷,大步離去。


  凝落語塞,不知當如何是好,待他走到門口,才幽幽出口,道:“皇後又如何,我心不在此。”


  百裏寄尋身軀一震,快步往前走,不知他是否真的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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