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六月初六
第十五章
凝落全身濕透,回到房裏,沐浴過後,草草吃罷晚膳,便躺下休息了。雨水還在敲打著屋頂,順著屋簷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弄得人心亂如麻。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自己從生死邊緣擦身而過,但是最後還是麵對了血淋淋的死亡。曾經她以為內心早已麻木,什麽事都進不了自己的心,但是當麵對死亡的時候,自己的內心還是被震顫了。原來很多事情,沒有經曆過的,一切都是她以為而已。
夜深,天氣微涼。她裹緊雲被,自從進宮後一直做的那個夢成了她內心世界裏的陪伴,甚至說是慰藉。
翌日清晨,陽光甚好,被大雨洗過的世界清新一片,就連空氣也混合著泥土的味道。她站於後院,落花已殘,長出來的新葉襯出夏日的一片嫩綠,她就這樣駐足著遙望遙遠的天際,仿佛那是她的歸宿一般。皇宮裏,受寵便是富貴榮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被這高牆隔在外麵的卻是那可望不可即的自由。
突然一個聲響打破了這滿園的寂靜……:“柔妃娘娘駕到—”凝落一聽,彎唇而笑,往前殿走去。遠遠地就看見一襲粉色衣衫的凝柔,三千如墨青絲垂至腰際,和當初進宮時沒有絲毫變化,這是凝柔,身型如昨、氣質如昨,沒有絲毫改變。
凝柔聽到聲響,轉過頭來,看著凝落,無可比擬的麵龐上綻放著如昔日般的如花笑靨,一把跑過來,抓住凝落的胳膊,道:“凝落姐姐。”聲音裏沒有一絲憂鬱,和當日在婚宴上那及其不情願的人形同兩人。
然而這樣親昵的動作卻讓凝落無可是從,從小,她們都不曾如此這般靠近過。許是凝柔也感覺到凝落身體的僵硬,遂將手放下,凝落才淡淡道:“你坐下吧。”凝落知道凝柔個性單純,率性,並且為人聰明,但是為何她當日知道後宮凶險還要讓自己替她進宮呢。她明明知道皇帝想要的是南宮景程最疼的女兒,然而她還是選擇讓自己代替。遇見舊人,舊事總是容易隴上心頭。
但是無論從哪方麵講,她都需要照顧這個妹妹,在楚柯哥哥心裏,凝柔的分量不會比自己輕吧。然而凝柔也的的確確是她的妹妹,既然進了宮,不比在南宮府,經曆了這麽多事,她知道她們需要相互扶持。於是給她端了杯茶,問道:“進宮來的這些天,過得可好?”
凝柔端著茶就喝了起來,對於凝柔來說,沒有太把禮數當回事,隨即道:“嗯,整天的無所事事,又不能出去玩,真是悶啊。”感歎了一聲,站了起來,道:“凝落姐姐,我聽說昨天你失足從樓台上掉下來,是皇上救了你,你沒事吧?”
失足墜樓?凝落心底一震,倘若當時他沒有正好經過,那麽她的死會不會被說成是失足墜樓而死?一想至此,便淡淡道:“沒事,隻是當時有些眩暈。”其中舍掉的情節其實不必去訴說,如果將這黑暗之事說出,扼殺了一個人的單純,那是最殘忍不過的事。而她唯一能做得便是將凝柔的單純保護得持久一點。她並非聖人,隻是眼前的人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凝柔聽罷,拍拍胸口做幸運狀,道:“那就好,我聽宮女說的時候都驚奇了一身冷汗,所以大清早的便趕了過來,就是想看看凝落姐姐是否安好,現在凝落姐姐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她,自稱你我,沒有身份的約束。凝落婉然而笑,問道:“凝柔喜歡皇上嗎?”這是她心底的疑問,那日的婚宴上,凝柔的表情已經訴說了她不喜歡皇上,而今日卻和那日不一樣,很反常。
“……凝落姐姐怎麽會問這個?”凝柔顯得很激動,臉上還閃過一絲錯愕。
“隻有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會快樂,不知道凝柔是不是這樣想?”說這話的時候,凝落不自覺的內心一緊。
凝柔沒有深究凝落的意思,隨即歡快道:“這個啊,凝落姐姐就不需要知道了,嘻嘻。”臉上徜徉著幸福的表情。凝落從未見過凝柔此刻的表情,所有幸福溢於言表,可是婚宴那天……看凝柔的樣子並不是對皇上有意啊……莫非……
正在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奴才見過落妃娘娘、柔妃娘娘—”是太後宮中的常公公。
“常公公有事嗎?”凝落淡淡道。
“奴才傳太後口諭,特來稟告落妃娘娘,明日就是六月初六了,太後特邀各宮嬪妃前往慈寧宮一聚,當屬家宴。現下看見柔妃娘娘也在此,也一帶通知了,省得奴才一次好跑。”常公公恭敬地說。
“多謝常公公,本宮知道了。”
“那奴才前去通知別的嬪妃了。”說罷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在蒼國,每年六月初六都需聚於太後的慈寧宮中,此次家宴中包括各位皇子、公主、王爺及其王妃。凝落擰眉,她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這會讓她感覺沒有著落點,也許是小時候一個人獨處慣了吧。隨即感覺到有人推了自己的胳膊一把,凝落抬眸,問道:“怎麽了?”
凝柔一笑,道:“凝落姐姐剛才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隻是在想明天的晚宴而已。”不知不覺,她進宮已一年了。
“凝落姐姐就不要想了,好好打扮吧,明晚皇上也會去的哦。”她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覺得凝落姐姐和皇上是天生的一對。於是取笑道。
但是凝落卻沒有把凝柔的話放到心裏去,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地點,她永遠都如現在這般,沒什麽變化,也不會有什麽變化,這樣的性子猶若與生俱來。但是一想到月華憐,她便覺得這個女子不好對付,於是道:“凝柔,後宮險惡,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好好保護自己。”
“哎呀,凝落姐姐,這些事,我比你清楚多了。你常常留在府內,我不知道在街上遊蕩了多少回,什麽事我沒有見過啊,總之凝落姐姐你不必擔心我就是了。”一副經曆大風大浪的樣子,然後又說:“凝落姐姐,時間晚了,我先回傾柔宮去了,明天見。”說罷跑了出去,一點淑女的樣子都沒有,依舊如在南宮府一般。
不過凝落卻笑了,起初是有點怨凝柔將她推進這深宮之中,但是如今看來,凝柔也不過是一個還長不大的孩子罷了。也許皇上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不堪。
但是無論怎麽樣,她都不會輕易將自己的身心交予任何人,除非她對那個人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就像有人曾說過,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但是她的夫君——皇上好像並不適合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