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你不信這個劇本。」大少爺和……
第十章 -
窗外風聲呼嘯,梧桐新葉被風撕扯。
醫務室里卻相當祥和,十分溫暖,酒精味很淡,一派寧靜之意。
餘思歸從沒來過這個地方,完全是個新地圖,緊張極了,腳尖抵著地磚的十字,隔著藍『色』帘子小心翼翼地往裡探頭——下一秒鐘,歸歸老師忽然想起裡頭有什麼,又緊張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你這幾天還挺……」
藍簾另一側的醫務室老師停頓三秒,找了個溫和點的措辭:
「還挺能折騰的。」
盛淅側躺在床上,聲音已經沒那麼啞了:「沒裂開嗎?」
「沒有。」老師說,「你線都拆了,哪有這麼容易裂,只能說還沒恢復得很好,動作大了扯到了而已。」
盛淅避而不答,彷彿在裝死。
「你千萬消停點兒啊,」
醫務室老師誠懇道,「你這不就是打籃球打出來的事兒嗎,盛同學?」
房間里靜了許久,盛同學才慢吞吞地說:「……好吧。」
接著,裡面傳來收拾托盤的細微金屬聲,還有翻身時床細微的嘎吱聲響。
老師收拾好托盤,一拉帘子,正對上了餘思歸探究的眼神。
「……」
醫務室老師姓楚,對上餘思歸一時也有點卡殼——主要是『摸』不清這女孩跟轉學生是什麼關係,但卻沒來由地,立刻產生了一種必須要告知病人家屬的義務,試探道:「……他……他沒啥事……?」
被當成家屬的歸歸也是一怔,尷尬地說:「啊!啊……沒啥事那那就好……」
「你倆都高一十班的是吧?」楚老師看了眼表,「都上課了,我給你們班主任發個微信說一聲。」
說完她就去桌前拿手機,給老賀發微信。
餘思歸在意得要命,特別想看盛淅到底受了什麼傷才能在那個小巷子里『露』出被賊人強|暴……的模樣,但是另一方面理智又告訴她,萬萬不能夠,以盛淅那習『性』,容易被他賴上。
而且……餘思歸從他們的言行中,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件事。
「盛淅剛轉來不久,醫務室的楚老師頗為了解他。」
他的傷已經拆了線,此時卻又被牽動;楚老師又對他的傷勢頗為熟稔……如此種種,一切證據都指向一個結論:盛淅先前的傷勢可能比較嚴重。
而且更重要的是,剛轉來時,楚老師就被上級打過了招呼。 -
上級……級部主任?校長?他們會顧慮一個轉學生的傷勢么?
「我今兒下午有個會,」楚老師忽然說,「你們在這休息一會兒,要走的時候把門帶上就行。」
盛淅在裡頭應了聲,餘思歸也聽話懂事地點了點頭,楚老師趿著拖鞋離開了醫務室——離開時還很大手大腳地留了個門,彷彿怕夾到尾巴似的。
餘思歸躡腳過去,小心地把門掩上了。
門咔噠一聲合攏,室內只剩一個歸歸哥看不順眼的混蛋同桌。
餘思歸:「……」
其實此時此刻,那種不順眼已經淡去了不少。
當時餘思歸一路攙著他,穿過悠長的藤蘿巷子,又穿過一樓空無一人昏暗迴廊;盛淅挺沉的,半邊身子沉重而虛弱,壓在她身上,呼吸如沉重的風箱。在走廊明明暗暗的光中,餘思歸聞到盛淅領口很淡的洗衣『液』味兒,像薄荷又像樹,彷彿要被風吹散了。
女孩子抬頭看他時,他一言不發,側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餘思歸是真的怕他出事。
醫務室里,打破了沉默的是盛淅。
「幫我……」他深吸了口氣:
「幫我遞下校服。」
餘思歸回過神來,忙不迭哦了一聲,跑去拿了他的校服外套,給他送了過去。
天地間唰地下起了雨,梧桐葉貼在了玻璃上。
昏昏的光和著雨,譜出個風雨交加、令人滋生睡意的傍晚,盛淅坐在醫務室床沿,『摸』索鞋穿——姿態矯健,沒有半點病弱的模樣,只是背景與他不太搭調。
餘思歸:「……」
盛淅抬眼看了看她,漫不經心道:「怎麼了?」
「我……」餘思歸為難了起來,「我就比較好奇……」
盛淅低頭系鞋帶:「別告訴其他人。」
「……行。」餘思歸立刻閉了嘴。
忽然碰觸到一個奇怪秘密的感覺並不好,餘思歸甚至覺得割裂,彷彿要重新認識盛淅這個人似的。但好奇心卻在不受控制地蓬勃生長。
「傷在肩上。」
姓盛的忽然道。
餘思歸一愣:「誒?」
盛淅系完鞋帶,抬起頭漫不經心地看向她:「在肩胛骨上。想看嗎?」
餘思歸糾結了三秒鐘,好奇心佔了上風,誠實地點了點頭。
「過來。」盛淅很平靜地道,下頜一揚,示意餘思歸湊近點。
餘思歸把他皺了的校服放在床上,小心地探了下腦袋。
昏暗天光下,盛淅拽了下『毛』衣領口,『露』出肩膀,他肩頸線條流暢有力,俊美猶如月桂葉下的阿波羅,但平坦皮膚之上赫然一條長逾十公分的、不規則傷疤。
傷疤分了個叉,十分猙獰,如今也仍未完全癒合,泛著鮮艷的、肉芽的紅。
縫了近二十針,應當砍到了肩胛骨。
「你……」餘思歸駭得倒抽冷氣,「你這是……」
——那傷口彷彿是她生活千里之外的一條蛇,是本來終生都不會有交集的事物。
盛淅把疤痕遮了,忽然說:「沒騙你吧?」
餘思歸一愣:「啊?」
「……我說我被追殺啊,」盛淅邊穿校服邊娓娓道,「其實有一伙人想要了我的命,他們窮凶極惡,為非作歹,為天理所不容,但是還沒到能剷除他們的時機,我為了躲他們才轉來這兒,你信是不信?」
餘思歸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正對上盛淅促狹的目光。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色』漸沉。那一剎那兩個人距離很近,餘思歸連退後一步都來不及。
「你不信這個劇本,」大少爺和善地斷言。
「很難相信。」餘思歸誠實道,「尤其是你還在和我們一起上學。」
盛淅立刻和氣地表示:「沒有關係。」
餘思歸:「……?」
他這模樣很眼熟,歸歸老師心中登時警鈴大作。
下一秒鐘,盛淅溫和地說:「但餘思歸,你已經看到了我的傷口對不對?傷口很深,而且也很長,撕裂傷,在醫院縫了二十二針。」
餘思歸:「……???」
「不是,」餘思歸苦痛地變成圈圈眼:「可是你現在這不是沒事……」
「怎麼會沒事呢?」盛大少爺沒有半點打商量的樣子:「我非常虛弱。」
餘思歸:「可是……」
盛淅根本不給她反駁的機會,光速點題:「以後對我好點。」
歸歸老師:「……」
歸歸老師覺得盛淅腦子有屎,有心學著老舍先生將他噴成個花瓜,但下一秒就想起了這傢伙的論點是……他真的有病。
狗玩意。
餘思歸嘆了口氣,終於向狗玩意妥協:
「好吧。」 -
餘思歸回班時,外面雨已經很大了。
大雨瓢潑,天『色』昏暗,走廊里滿是花花綠綠的傘,餘思歸回頭看了他一眼,盛淅悠閑地跟在她後頭,雲霧在他身後虯結。
課間嘈雜得很,教室門口又有問題的同學,餘思歸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小聲問道:「你那個傷……到底是怎麼傷的?」
盛淅漫不經心掃著窗外:「一把大概刃長二十四公分、寬三公分的刀?——反正警察是這麼說的。」
餘思歸聽了數字,立刻伸手比劃了下——
下一秒,盛淅一捏她手腕,手指在她小胳膊上比劃了個長度。
「伸直。」盛淅散漫道。
餘思歸:「?」
思歸從來沒被男的這麼捏胳膊,爪子條件反『射』地一伸,小臂細而白,透著一絲很淡的血『色』,盛淅從她尺突下滑,比到了近上臂關節處。
「大概這麼長,」他饒有趣味地說,想了想,又比了比歸歸的小臂,「也就這麼寬。」
餘思歸被當成教具,瞬間汗『毛』倒豎……
歸歸氣得耳根都紅了:「為什麼沒有取你狗命?」
「命大,」盛淅懶懶道,「尋常人可奈何不了我。」
餘思歸:「……」
餘思歸憤怒地把自己胳膊拽回來:「別『亂』碰我!要不然我要你好看!」
盛淅跟著她朝班裡走,薄情地嗯了聲。
不知為啥,餘思歸就是能從那音節裡頭,聽出一絲寡淡的譴責……
……你明明都答應我要對我好了!明明都……
「……」
「反正……」思歸耳朵紅著,努力彌補,「就,不要突然動手動腳……」
姓盛的寬以待人,一團和氣:「行。」
「……也沒有想讓你被捅爆的意思,」餘思歸羞恥解釋,「不是要取你狗命。」
盛淅噗哧笑了:「我曉得。」 -
他們兩個人幾乎快走到班門口了,走廊里大夥打打鬧鬧,風裡傳來濕潤氣味。
嘈『亂』聲音中,餘思歸忽然開口道:「盛淅,你為什麼不想讓別人知道?」
盛淅看看前面思歸圓滾滾的後腦勺,女孩兒頭髮淋雨後稍微卷著,帶著野氣不馴,簡直像個長不大的小孩。
「嗯……這個嘛。」盛淅停了下,溫和地說:「太麻煩了。」
「你確定嗎?」她好奇地問。
還不及盛淅回答,餘思歸立刻道:「不過行吧,既然你這麼想的話。」
盛淅:「……?」
「你放心,」
她轉頭看向盛淅,承諾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盛淅猝不及防地撞見餘思歸的眼睛,女孩目光野生而清澈,看人時像山澗狂野的風。
那一剎那,盛淅心跳猛地漏了拍。
天地間落雨茫茫,可他捏過女孩手腕的手指燙得如火,在皮下蔓延開不可見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