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後來她遇見葉澤辰。可幸福那麽短暫,就像個剛開頭的美夢。醒過來她仍然一無所有。
“其實你大可以對他實話實說,不一定會輸。”葉澤辰的母親當年這樣告訴她。
“有一位這樣介意輸贏的母親,他已經很不幸了。”
出醫院大門,已經是淩晨三點。市中心也安靜下來。給司機加了好多錢才終於叫到一輛車。子夜說,當你十萬火急卻打不到車的時候,最容易恨這個城市。
車隻停在路邊,司機支支吾吾地不願意開進胡同。她也就下車了。走在路上,她察覺到身後有陌生人跟著她。已經快要走到家還是繞了出去,七拐八拐地回到大路上。見跟著的人走了,又在旁邊的麥當勞裏坐了一個小時才回家。
剛到家電話就響了。“你在哪兒?”
“是你跟蹤我?席峻皓你有病啊!”
“你在家。那正好我們可以談談。”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沒過多久,蘇良生就在門口看到他。他真的太修邊幅,破曉時分出現也依然西裝筆挺。
“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什麽建議?”
“關於我們變成合法夫妻的建議。”他一字一頓說得很慢。
“你半夜跟蹤我,就是為了和我討論這個。”她已經被氣笑了,“我不懂。想和你結婚的對象有的是,我也絕不是符合你父母要求的人,何必找我。”
“世家小姐太難伺候。我沒那個時間安撫她們。你不喜歡也懶得管我。婚後如果我太太沒意見,相信老頭老太太也不會說什麽。省事兒。你覺得怎麽樣。”
“我不會嫁給我討厭的人。”
“我也不喜歡你。但婚姻跟這個關係不大。別那麽幼稚,蘇醫生。”
“讓我考慮一下,我遲一些答複你。”她說完就聽到落鎖的聲音。
她從不敢夢想自己會有盛大的求婚現場。可她也沒想到,居然隻是這樣公事公辦的氣氛。到底是她不配。
席峻皓走後,她睡得極不安穩。夢到很多過去的事情,直到驚出一身冷汗。直到出門前,才一字一字地發信息給他:我對婚禮細節沒有任何意見。婚後各自經濟獨立。如需要,我可以簽署婚前協議。
她實在沒有這個勇氣把這些話說出來。她更說不出那句:好,我們結婚吧。過了很久,她收到他的回複,隻有一個字:好。
過了一個禮拜,婚紗店才通知她試禮服。看著鏡子前麵的自己,蘇良生突然就哭出來。其實並沒有覺得委屈,隻是恍惚。年紀已經不小,可是她就是沒有準備好。沒準備好結婚,沒準備好試禮服,沒準備好發喜帖給同事。或者,她隻是沒準備好嫁給除了葉澤辰之外的人。
之後就消停了一段時間。席峻皓真的沒有來問過她有關婚禮的任何事情。發請帖的時候,最先傻眼的子夜。
“你嫁給他?你確定嗎?”
“確定。你當我伴娘吧,可以不出紅包。”
“我不當。我的人生信條是,不參與任何可以預見的悲劇。”
“你是不是人啊,我結婚你這麽詛咒我。”
“你明知道不會幸福。非要往火坑裏跳,我攔不住你。但也不當幫凶。”陌子夜繼續說,“看在你麵子上我會去的,封個大紅包給你。”
其餘的同事都是恭喜她嫁給有錢人的表情。也好。她聽見塵埃落定的聲音。她棲棲遑遑的嫁給了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人。不過婚姻本來就是賭。即便嫁給愛的人,贏麵也未見得更大。
在辦公室枯坐到淩晨。她不敢回家,因為她還記得那個晚上,推開家門就看到的人。至今她也分不清,那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夢境。也許她已經比很多人更幸運。起碼她遇到過愛情,遇到過對的人。哪怕結果是這麽殘酷,也比從未擁有過好太多。
子夜的桌上還擺著請柬,紅得刺眼。席峻皓的品位果然靠不住。她隨便翻開,隻見力透紙背地寫著:喜今日赤繩係定,卜他年桂馥蘭馨。
讀起來越是美好,就越是覺得諷刺。他們兩個人怎麽擔當得起這慎而又慎的句子。不過是飲食男女。結婚也不是愛上彼此,隻是愛自己。蘇良生是為了自保,席峻皓是為了自由。都和愛無關。蘇良生想,還好這兩個自私自利的人結婚了,要不還得禍害其他人。
從前也有人和她談起過結婚。那時候葉澤辰整天說結婚這樣好那樣好,她隻笑話他是男版結婚狂。
他倒是不以為意:“就是要先洗腦,讓你就覺得今生非我不嫁。等你畢業,我們就結婚。”
葉澤辰說得斬釘截鐵。她從來不做聲,隻是心裏暗暗的甜蜜。像小時候吃過的麥芽糖,淡淡的甜味一絲一絲的盤在一起。她有時候甚至想,即便他父母不喜歡自己的身世,可到最後總還是會聽葉澤辰的吧。畢竟在這種事情上,父母總是輸給子女。何況她本身也並不差。考上名牌大學醫科的本碩連讀,當初讀書也不是不辛苦。她就是想爭口氣。誰說家庭不美滿的孩子就一定沒出息。她就是想證明給所有人看,所謂家庭的原因都隻是墮落的借口,但她不屑。她一定是最優秀的那個。
隻是命運跟她開了個玩笑。告訴她,得不到的,再怎麽努力也還是得不到。出著神電話突然響起來,是陌生的號碼,她想了一會兒還是接起來。電話裏很吵,應該是一群人在喝酒。她聽見有人說:“峻皓喝醉了,你來接他吧。”
聽到這個聲音,她覺得五雷轟頂。他認識席峻皓。突然想起來那天在醫院的時候,她隻是喊澤辰,席峻皓就回了一句他不是葉澤辰。當時居然未曾細想,現在恍然大悟。這就是命,越是踮著腳盼望的,就越是要擦肩而過;越是拚了命要躲開的,就偏偏又回到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