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恢複記憶
“老伯,你回去,注意休息,多喝些水,這藥定時熬些喝著,也就沒事了。”一個身穿書生裝扮的俏男子扶著一名敗絮飄飄的老農,一步步的緩緩走出了淩翠坊。
甫鏡塵瞧見那老農對這年輕男子好一陣的感謝後,才獨自拄著拐杖離去。
“你還在站在那看多久?”說話的自然是這年輕的男子,隻是這聲音和剛才的不同,從青年音就轉變成了清脆的女子音,而且還是甫鏡塵所熟悉的,這不是錦繡的還能是誰。
甫鏡塵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一副男裝打扮的錦繡,癡呆了好一會才反應了過來,“你、你、你!”說著,走到了錦繡的身邊,上上下下的仔細的看量起了她。腦海中突然憶起了以往的一些零碎畫麵,錦繡現在的這身打扮實在是熟悉,可是他就是想不起到底是在何處見過。
啊!頭疼。
甫鏡塵想著,揉起了腦袋。
“怎麽了?頭疼嗎?”錦繡扶著甫鏡塵走進了屋子,坐在了木椅上,繞到甫鏡塵的身後為他按摩起太陽穴,不一會,甫鏡塵便舒服的哼哼了起來。甫鏡塵在睜開雙眼時,落入眼簾的便是一個簡陋的診所,一些簡單的草藥和擺設。
“這裏是?”甫鏡塵疑惑的問著,總覺得這個地方太熟悉了。
“是不是覺得很熟悉?當初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就是在這附近,為救一個老伯,才相遇然後相知,最後相戀直至成婚。”說這些的時候,錦繡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姿態,隻是一會,便又消去了:“隻是如今,物是人非,隻留下我一人沉浸在這美好的回憶中……”
甫鏡塵見錦繡突然傷感了起來,也被他帶入了進去,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口什麽好安慰的話來。
“你能找到這兒,也實在不容易,這也讓我感動,至少你的潛意識,還是念著我掛著我的,我等你,等你恢複記憶……”錦繡笑著伸手環抱住了甫鏡塵的腰部,臉蛋貼在了他的胸口上,甫鏡塵也沒拒絕,第一次覺得錦繡的身子是那麽的柔軟,那麽的嬌小,想要狠狠的揉進自己的懷裏……
夜已深,甫鏡塵同錦繡兩人獨自漫步在已無人煙的街道上,氣氛是舒心的,可是兩人卻都沒說話,各有心事。
在兩人的前方,身著黑衣的蒙麵男子,手持鋒利的長劍,一步一步的走進甫鏡塵和錦繡,手中的長劍直拖地麵,在地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痕跡,劃出一顆顆閃爍的火花……
直到三人碰上了麵。
蒙麵的黑衣男子……
甫鏡塵的身子突然一顫,猛地停下了腳步,錦繡朝著甫鏡塵的目光望去,看見了前方筆直站立的黑衣男子。
甫鏡塵開始不安起來,突然抱住了腦袋,大腦中似乎有無數根筋正在抽搐,他痛苦到不能站立,難受的蹲下了身子,“痛!好痛!”錦繡同時蹲了下來,緊張的查看著甫鏡塵的情況,他現在處於恢複記憶的階段,大腦中的零碎記憶正在被拚接起來,這種痛苦倒也是常見……
“錦兒……錦兒……娘子……”甫鏡塵一聲聲的喚著,似是求救,又似是絕望。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腦袋,雙眼瞬間充血,布滿了恐怖駭人的條條密麻的紅色血絲,看他的樣子,好想正在經曆一番很恐怖的事情。
“相公,相公……”錦繡擔憂著甫鏡塵,又可抬頭看向那一步步朝著自己走來的黑衣男子,迎麵而來的殺氣再明顯不過,那黑衣蒙麵的男子一步步的逼近,錦繡意識到危及,想要扶起甫鏡塵,拖著他離開,可轉眼間那股殺氣就離錦繡和甫鏡塵隻有一米之遙,簡直是風的速度一般,就閃到了他們的眼前。
錦繡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驚恐,瞪大了雙眼,站起身子將甫鏡塵護在了身後,死死的盯著眼前的男子,想要問他是什麽人,為得求財還是什麽,隻是這還沒能來得及開口,就被黑衣男子猛地朝脖頸劈去,眼前一黑,頓時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這是一場夢。
夢中的場景是一個花園,一名身著鮮豔的豔美女子在坐在一個涼亭中,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名俊美的男子和一個跪在地上看似嬌柔的小女子。
涼亭被一片五彩繽紛的花海包圍,空中不時有蝶兒隨風舞蹈。似乎隻要深深吸一口氣,就能嗅入滿腔的濃鬱的花香,在細看那花,有的害羞的含苞待放花,有的呼之欲出,總之各種美麗盡顯眼前……
那豔美的女子坐在木椅上,麵容淡然懶散,沒有一絲的笑容,卻也看出她一笑傾城後的姿容,她一手閑閑地擱在眼前的古琴之上,另一隻手則放在木桌上撐著自己的腦袋。她眼神幽幽,神情懶散的欣賞著眼前這偌大的花園中的美景,腦海中飛速的將以往的時光回憶了一遍,那些與愛郎攜手遊園,嬉鬧時的幸福記憶。
今日,她山盟海誓的丈夫和那情同姐妹的鶯兒也同樣在她身旁。隻不過,丈夫卻是濃眉緊鎖,麵有怒色,再不見三人往日的濃情蜜意,卿卿我我。
“芙碧,事到如今,這樣的大事,你何苦還要裝得如此淡然,裝聾作啞也不可能讓一切回到以前。我保證,娶得鶯兒後,仍會善待你,絕不會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耳旁響起的是那優雅動人的聲音熟悉,語氣卻異常陌生。被喚作芙碧的美麗女子心頭冷笑,裝聾作啞?
她,芙碧,南方武林盟主芙勁的掌上明珠,又豈是那種遇事隻會裝聾作啞之人。
從小在江湖中長大的她,見慣了風雨,就算是天塌下來,她也未必會說一個‘怕’字。
隻是,這一刻心如死灰,千言萬語都華為了虛無,縱然對於眼前這個身為自己丈夫的男人滔滔不絕的解釋、埋怨、保證、誓言已經聽了足有一個時辰,她也已提不起絲毫的精神來加以理會。心頭那曾經的愛火已被澆濕,現在有的隻是滿心的無力感,令她懶得打也無心罵,隻是一味的坐在那,漠然的任那個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一直說下去,自己卻隻是閑閑地觀賞著眼前的美景。
心頭隻有那一句話,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嗬……男人變心又需要什麽理由呢?
想到這裏,芙碧的唇邊泛起一個輕輕淺淺卻也冰冷莫名的笑容。閨中密友,自己情同姐妹的鶯兒——無數次把臂同遊逸園,將她視為自己一生的知己,此時此刻,不正大著肚子跪在自己麵前嗎?
芙碧漠然的望向在麵前已跪了足足一個時辰,哭了足有半個時辰,滿臉的脂殘粉亂加淚痕的嬌弱女子鶯兒。
自小相交的至友,姐妹相稱的知己,任何的東西皆同她分享,這個曾經自己最好的姐妹,如今卻是連自己的相公也要一道分享?
被她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眸光看定,跪在地上的鶯兒情不自禁地低垂著頭,身子微微顫抖起來,似乎就要哭出來。
李灝君大為心疼,忍不住上前一步,要扶鶯兒起來。鶯兒卻是拚命搖頭,用一種又是哀苦又是乞憐的眼神望向芙碧。
李灝君又是痛又是惱,看向無動於衷的芙碧,“芙碧,你不要太過分了,要吵要鬧衝著我來,鶯兒已懷了我的骨肉,你休得為難她,就算你芙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在大,也無權阻止她進我李家的門。”
李家的門?芙碧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看了李灝君一眼,看得他情不自禁的扭頭回避,芙碧才又若無其事觀賞起了花園的美景,可心思卻飄得老遠。
一年前,皇室招安,她,江湖人最為尊重的武林盟主芙勁之女芙碧,那一日雲裳霞佩,珠玉滿頭,打扮得似天仙下凡,在一眾吹吹打打,恭賀聲中,嫁進李家的門,嫁給了李灝君,君王爺,傳了一曲佳話,羨煞了多少人。
一個是俊美的王爺,一個是絕色的女子。
那一年,民間傳,惟有芙碧,才配嫁君王爺;惟有君王爺,才有資格娶芙碧。洞房之夜,兩相情濃,新婚之時,恩恩愛愛。那些日,她與他,在一起,就有數不清的話題,說不完的愛語。他感歎她才華出眾,她喜愛他文武雙全。多少回,她執筆鋪紙,用滿腔愛意,將他的英武姿態一點點繪入畫中;多少回,他執著她的手,望著她的眸,無限感歎地說:“娶妻如此,夫複何求!”到如今,終還是有了他求,卻還是這般義正辭言,站在麵前,指責她讓另一個女子受了委屈。
“芙碧,我知你心中有委屈,可是,我是一個男人,江湖搏殺,血腥纏鬥,回家來,隻想要享受溫柔關懷。可是你,出身武林大家,性子驕縱,從不肯讓人。哪怕是談起文章閑句,江湖掌故,也必要飛揚跋扈,駁得人再無一句話可說,才能心滿意足,更別說平時的溫存容讓了。和你在一起,隻能容你讓你,委屈了我自己。可是鶯兒卻是讓我明白什麽是溫柔,什麽是關懷,讓我覺得我自己是一個男人。”看著芙碧閑閑地四望,就是不正眼瞧自己,似乎完全沒將自己的話聽進耳裏去,李灝君本來的愧意也被怒火取代,聲音漸漸提高:“我早就想對你明說,可是鶯兒視你為姐妹,害怕我傷害了你,三番五次的阻攔我。可如今,鶯兒已有了身孕,我不能再委屈她。芙碧,鶯兒我已經娶定了,你若能允,自然大家都好,我仍然愛你,鶯兒也必會敬你;你若不允,我也顧不得了。”
嗬,原來是怨她太聰明,太愛於他爭辯。芙碧在心中冷笑,愛深情重之時,他多少回歎息她那是聰慧博學,多少回說她每每爭辯學問道理之時,他讚賞她那是飛揚的神采。事到如今都是錯,當年的聰慧和神采,也終究是成了今朝的罪狀。
她這樣心不在焉,更激得李灝君怒火上升,上前一步,大聲叫道:“芙碧!”
芙碧悠悠的收回紛亂的思緒,對著李灝君淡淡的一笑,“王爺,你以往總讚我彈得一手好琴,今日,就再讓我為你彈一曲吧。”說完,也不理李灝君錯愕的神情,就此坐直了身子,纖纖十指,輕輕撫動琴弦。
琴聲叮咚,如流水不斷,自她十指間流瀉而出。琴音清揚,這聲樂中竟無絲毫的悲愁、哀苦、激越和痛恨之音。在鶯兒不解的眸光裏和李灝君茫然的神色中,芙碧徐徐啟唇,和琴而歌,歌聲竟也和琴聲一般平和,平和得甚至有些冷漠,似乎此刻世間的萬物都同他在也沒有任何關係。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道君,雙珠玳瑁簪。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往後,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唱到相思二字之時,琴聲忽轉高亢,隨著最後一個‘絕’字唱出來,高亢得有些刺耳的琴聲戛然而止。七根琴弦已斷了五根,芙碧撫琴的十指,隱隱有血痕觸目。她卻恍如不覺,隨手將琴一推,站起身來,哈哈狂笑,就像是瘋狂了一般。
斷弦瑤琴,被芙碧用力一推,正好落在鶯兒的麵前,跌了個四分五裂。鶯兒嚇得驚叫一聲,跳起來往後退避,又見芙碧長笑不止,如瘋似狂,更加心涼,一時麵無人色,搖搖欲倒。
李灝君趕忙上前,心疼的將鶯兒牢牢扶住,怒視著芙碧,“芙碧,你不要裝瘋嚇人,鶯兒身上有我的骨血在,嚇壞了她,我不會饒你。別以為你是夫家的小姐我就不敢休你,七出之條,正為妒婦而設。”
芙碧笑聲立止,冷冷地看著李灝君。還是這個人,還是這張嘴,當初日日說恩義,今天,一個休字,卻也說得同樣順暢無比。一時不覺悲憤,反倒恨不得就此狂笑,在這天地間至荒謬的人間死去,“你要休我?”
“鶯兒視你如姐姐,對你萬分敬重,可你卻如此對待鶯兒,若不是手頭沒有紙筆,我現在就給你一紙休書。”李灝君以絕對維護的強者之姿,半攔在鶯兒麵前,以誓死護著鶯兒的姿態,斬釘截鐵的說。
“紙筆?”芙碧冷冷的一笑,還不等他回答,便忽然一伸手,將自己的裙子用力撕下一大塊,隨手放在石桌上。再抬手自發上取下金釵,任烏發散落,她卻麵不改色地在鶯兒的驚呼聲和李灝君的喝斥聲中,把金釵深深地刺進了左手的掌心裏。鮮血淋淋而下,芙碧就以釵當筆,就著鮮血,在撕下的裙子上書寫。
痛,很痛,可這一起都比不上此刻心中那心兒撕裂的痛楚。
李灝君不明白她到底要幹什麽,有心要上來製止,但鶯兒已被芙碧這如瘋似狂的行徑嚇得全身發軟,隻在他懷中發抖,也令他行動不便,難以阻止。
芙碧寫不到幾個字,掌中傷口的血就已凝結,她毫不遲疑,舉釵再刺,就像那刺的不是自己的血與肉一般。
鶯兒已嚇得不敢再看,李灝君雖還勉強看著,但臉色也白得嚇人。隻覺這女子此刻激烈的行徑,竟比自己闖蕩江湖所見的無數血雨腥風,更加駭人,似乎是自己從來就不認識的。。
芙碧連刺了自己三次,才將要寫的寫完,一手拿著滿布血字的裙布,一手執著鮮血淋淋的金釵遞到李灝君麵前,冷冷地道:“筆墨俱在,就連休書我也已為你寫好,就等你簽名畫押便可。”說完,也不顧手掌的傷勢,提裙,轉身便瀟灑離去,待到兩人清醒過來,人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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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您不必在做無謂的掙紮了,還不如鬆手來個痛快的,至少也不會這般的痛苦。”
錦繡在清醒的時候,眼前朦朦朧朧的一片,隻瞧見身旁有兩個男人在打得你死我活。
艱難的用胳膊撐起了身子,錦繡搖了搖腦袋,終是清醒了,看清了眼前的情況,隻見那黑衣男子已經將甫鏡塵抵在了牆麵上,長劍已經沒入了甫鏡塵胸前一寸,甫鏡塵的雙手牢牢的抓緊了劍身,鮮血順著手掌低落在地麵上發出滴答的聲音,聲聲入耳。此刻,甫鏡塵若是沒了力氣,那劍身就會徹底的刺入他的心髒。但那手持長劍的男子,卻顯得輕鬆了很多,場麵看上去更像是一場貓在捕捉老鼠前的嬉戲……
錦繡終於徹底清醒了過來,使勁了全身的力氣,不穩的站起了身子。
“放開她……”
錦繡虛弱的聲音響起,讓兩個男人同是呆滯了,甫鏡塵緊握著劍身的雙手鬆懈了一些,不過好在黑子男子也呆在了那邊,那劍倒是沒能再沒入甫鏡塵的體內分毫。
“我讓你放開他!”這次,錦繡換了個強硬的口氣。
黑子男子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劍,甫鏡塵捂著胸口,艱難的吞了一口塗抹,喉嚨無比的難受,方才險些被他掐住脖子窒息而死。現在全身都沒了力氣,身子緩緩的靠著牆壁滑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