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墳低語

  嗯？

  ??這聲音……


  ??我離了摸棺材的手，聲音便安靜，摸上去又有了。


  ??我轉頭摸了另一具棺材，同樣的一聲低語：“他身上有他的妖氣……”


  ??姬塵影問我：“怎麽了？”


  ??“有聲音，”我說著站起來去摸別的，每一具棺材都有不同的低語，從不同的嘴裏說出，語調語氣都不一，仿若回到身體前看到的那些千萬鬼魂在說話一般。


  ??“帶我們離開這兒……”


  ??“我好怕……是怪物……”


  ??“我親眼見的……此處就是陣法……閻王……”


  ??“他抱著的那具屍身……”


  ??“好可怕……”


  ??“你想知道真相……”


  ??我一愣，手撫在一具棺材上。


  ??“你不是人……也不是鬼……身有妖氣……半人半鬼，怪物……”


  ??“去看看墓碑、看看……墓碑……”


  ??這是鬼魂的低語，大概是我借屍還魂，在此地被抽離魂魄又撞回，便能聽到這些低語。


  ??我站起身，指了指那塊土包：“那是誰的墓？姬青嵐的？”


  ??姬塵影不語，我得了鬼魂低語，它們是不會騙人的，於是自己上前幾步，餘光看到姬塵影似乎伸手想攔我，卻隻是抬了抬手，最終還是放下了。


  ??我快步走過去，撥開雜草仔細去看那墓碑，從上到下，幾個有些年頭的字，看著刻字之人是有些稚嫩的：


  ??雲封故之墓。


  ??我愣住了。


  ??這雲封故……不是旁人，正是我的表字，去到雲家後我那考學的爹給起的，因有些繞口，大了便不用了，反倒是年紀小一些時常用。


  ??當年屠家一事事發，我便被祖堂裏遠房的親戚除去了族譜上的名字，自然沒有墳塚，我在雲州城又沒什麽朋友，就算有，大約也沒人會信我吧。


  ??我曾問過閻王我的屍身後來如何了，他說被雲家趕來收拾殘局的遠房親戚，草草丟在荒野裏了。


  ??那便是被野狗啃食的下場，我倒不在意身後事，隻是今日一見，居然還有人給我立墓碑，頗有點中頭獎的意思。


  ??姬塵影來到我身邊。


  ??“哥哥原來認得雲師兄對嗎？”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來：“是。”


  ??“怎麽沒聽師兄提起過。”


  ??“大概是忘了。”


  ??我轉頭看他，他神情有些說不出的悲涼來。


  ??“怎麽會忘？”我就算是記性再不好，也不可能全然忘記認識的人吧？


  ??除非隻是姬塵影認識我，我卻不認識他。


  ??可我又不是名人，雲州城與東海城也不臨近，他怎麽認得我？

  ??我又在腦海裏想了想，確定在陰山城外馬車那一麵前，我對他完全沒有印象。


  ??“未必是件壞事。”他輕聲說，看著墓碑上的字。


  ??“我想聽。”


  ??我說不出是什麽感受來，看著眼前的墓碑，想不到還有人惦記著我，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


  ??而且……還是他。


  ??“和我說說吧，我想聽。”


  ??姬塵影走上前仔細將碑前的雜草拔去，舉止無比認真又小心翼翼：“多年前我被姬家丟在這裏自生自滅，心智未開，無以自活，甚至連話都不會說。我初見他時，瘦瘦小小，衣衫襤褸，形容狼藉，是他教會我看這世間，否則……”


  ??這……這不是教養的恩情嗎？我怎麽會忘？決計不可能。


  ??“那時你幾歲？”


  ??“十二。”


  ??他十二歲，我生前比他長五歲，果真是十七歲那年尋藥去的萬棺墓，可我記得真切，當時在墓裏我隻見過一個小孤女，是和他說的衣衫襤褸差不多，可……


  ??難不成他生而為半妖，年幼時像女孩子一些？我在一旁看他俊俏的側臉，不禁抖了抖。


  ??我是不敢問的。


  ??“想不到、想不到雲師兄還有這樣的際遇，難怪當年雲家事變後你趕去了雲州城……”


  ??他轉頭看我。


  ??我隻是感歎，腦子還是一團漿糊，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他這個人，曾出現在我生前的生命中什麽時候。


  ??“那師兄當時是什麽樣子的？你們都在墓裏做什麽？既然你們早就相識，他怎麽不帶你離開這鬼地方？”


  ??我有太多問題想問，恨不能他立刻就將所有細節說出來，也讓我聽聽在他眼裏我是個什麽模樣。


  ??如若是閻王鏡裏給我看的那副惡鬼像……那他還是看裴毅的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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