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藥無數
據說我回來當晚，杜家院子裏就叫了幾回大夫，杜淼急得顧不上她那大家閨秀的派頭，指著那幾個大夫破口大罵，說他們無能。
??姬塵影這邊卻一點事都沒有。
??我後來想了想，他們倆吃的份量左右不過一口兩口的差別，大約這點毒對有妖血的他來說不是什麽事。
??我想訓他，但是我也知道他是為了姬家耆老不來找麻煩，否則杜鈺身子骨出了事，杜淼那個不是個省心的，不一定放得過我。
??我敢做自然就想到了這些，一來我不會逼杜鈺吃太多，躺幾日給個警告就是了。
??二來這件事杜家絕對不敢往下查，鬧兩日就過去了。
??平心而論，他們兄妹商量套路姬塵影，又下毒給我，我這麽做足夠給麵子了，我真是一點都不想惹事。
??晚上看著姬塵影睡了，我在院子裏擺了茶，不多時杜淼便來了。
??我叫她來的，既然遲早要來興師問罪，不如早些問了，省得彼此齟齬嫌隙越積越多，我這人不怕別的，頗有些怕瘋狗。
??她來了，我示意她坐，她不理。
??“不坐就站著說。”
??她皺眉，這才坐了。
??有時候人就是賤呐。
??“喝點茶？這大晚上的也沒什麽好招待。”我問，“沒下毒。”
??她冷冷地看著我：“你這人竟是叫人瞧不出來是什麽心思，好城府。”
??我心道你那塵影哥哥才叫極有城府，我這算什麽，自保罷了。
??“那我還挺高興。”我說，“叫你來，也不是鬥嘴的，今日之事你也明白，你給我下毒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還了你兄長，你也是知道了。”
??“那又如何？好在兄長沒沒大礙，否則——”
??“否則什麽？你是氣急了還是真的腦子不好使？覺得兩家如今攀親了，把事鬧大，就有人給你做主？”我笑她，“且不論是你先動手，就說你那要嫁的塵影哥哥，你都太不了解了。”
??“你什麽意思？”
??“他在家裏無牽無掛，為人果決，你若真惹了他，這下場便自己想想。”我說，“不信也無妨，該說的就這些，我也不想和你廢話，隻是今日的事，若再有下次我是不會這麽簡單放過你的。”
??我說完要轉身回房，叫她回去。她問我：“我不明白你為何處處為難我？”
??“很簡單，你不是真心待他，你想要什麽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不過。”
??她身形一頓：“你……！”
??“你想做什麽與我無關，但是姬塵影你動不得。”說完我就不去管她，回房間關了門，心裏有些悵然。
??說她不是真心對他，其實我又何嚐不是呢。
??我這樣做了厲鬼回來的人，已經沒什麽真心可以給他了。
??這一晚我睡得不踏實，早起齊樂回來回話，說杜淼昨晚離開後果然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見了個人。
??那人不是別人，是姬塵影同宗的分家堂兄弟，也是那日在陰山山洞裏帶頭被揍的姬卿寒。
??我看齊樂支支吾吾，便知他倆見麵做什麽了，安慰齊樂：“叫你瞧見不好的東西了。”
??他震驚：“裴公子怎麽知道……？”
??“你知道你的臉上什麽都寫著嗎？”
??他忙跑去照鏡子。
??我想著吃了飯去找姬卿寒探探底，就怕杜淼和他合計什麽再害我，或是害姬塵影。
??姬卿寒對我還有一些印象，怕是聽杜淼說也知道我是個什麽人，我便像對姬鴻影一般對他，開門見山。
??“你想要的獨目琉璃珠的確不在姬塵影身上，我知道在哪兒。”
??他舉著酒杯的手一頓，這才有興趣一般斜眼看我：“哦？”
??“我是來談交易的。”
??我將與姬塵影的說辭說給他，“左右你也沒頭緒，不如試試？”
??“你想要什麽？既然你不想繞彎，就不要用認大哥那副說辭了。”
??果然是姬家人。
??姬卿寒瞧著比姬塵影大一些，我對姬家人已經不會放鬆警惕，自然謹慎：“自然，我想要的其實隻是一套說法，事關雲州城滅門一事。”
??“雲州城的……雲家？”
??“不錯。我曉得獨目琉璃珠所在地，也是因為我與雲家子弟交好，當日並不在場，有些遺憾。”
??“照你這麽說，塵影三年前實打實地去了雲州城，何不問他？”
??“他隻想珠子的下落，對此事隻字不提。我也是沒法子了，才來找你，我隻要你替我查查他的身世，不難吧。”
??姬卿寒眯眼看我：“這與雲州城的事有幹係？”
??“自然有，”我說，“這些日子我套了他幾句真心話，他當年是奉命他師尊之命去的雲州城，隻是我問他師尊之事他就閉口不談，你便替我去姬家祖堂裏查查，他年少時曾在哪裏待過？”
??這個是姬輕羅也許都不知道的事，可是姬塵影是入了祖堂名譜的正式子弟，在外的經曆怎麽也得潦草寫幾筆，總是個能查下去的路子。
??我是覺得姬塵影日日問我餓不餓，再日日廝混，這麽下去當年真相宛如海底撈月，實是沒有頭緒。
??“我能得到什麽？”
??“我答應給姬塵影畫雲家人可能藏珠子的地圖，今後給他便也給你一份就是了。”我說，“隻是不能保證找得到，隻是可能。”
??他沉默了片刻：“要先給我。”
??“可以。”反正你倆誰都找不到。
??……
??當日回去我就給他畫了一張圖，晚上在酒樓裏交換，我給他圖，他叫小廝送來了一封信。
??小廝剛走我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信，信裏寥寥寫著幾行字，我看這姬卿寒真是個不吃虧的。
??“九年前冬，五堂之後雙生子一生一死，名青嵐者天生半妖體弱，夭折於家外，接回其兄，名塵影，此子曾拜入神草宮門徒門下，兩年間食藥無數……”
??“食藥……無數……”我讀著信上的字，瞬間明白姬塵影吃了杜淼做手腳的菜，怎麽沒事。
??神草宮與一劍派、玄門派等派一齊，是為五大門派，在東海城邊緣一處深山中，不理外事與世無爭，顧名思義以藥草為名。
??當年我為求幾株暫緩疼痛的藥草獨自去過，神草宮數百裏之外便是萬棺墓，天然瘴氣，生長奇花異草，怪蟲猛獸。
??他吃了那些有毒的飯菜沒事，不是因為半妖之血，而是因為他數年來食藥無數，早已耐受了。
??早些年聽說過這樣的人叫藥人，平時用作試毒藥，身上體內無一不是傷痕累累，死於其中的不在少數，能活下來也必然痛苦萬分。
??這小子究竟經曆了什麽啊。
??齊樂來尋我回去，說姬塵影找我好幾回了，擔心晚了外麵不安全。我才回過神來，酒樓裏燭燈點上了，燈火輝煌中我卻覺得冷。
??“走吧。”我對齊樂說。
??回去卻不見姬塵影，我問齊樂，齊樂卻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來什麽。
??他這樣就是有鬼，我也不管他要去推姬塵影的門，他忙攔住我，說他家公子睡了，叫我也休息吧。
??“你就是這樣記著我的情誼？”我問他，“早知道不幫你。”
??齊樂為難道：“裴公子，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公子吩咐……”
??“你讓開就是，他不會責怪我。”
??這話說的快，我倆俱是一愣。
??“……你讓不讓我進？”
??“裴公子，我實話和你說了，公子今日外出受傷了，不然也不會這麽晚了才讓我叫你回來，他不願你瞧見，你還是別進去了。”
??“受傷了？”我一愣，怕是解命定沒那麽簡單，“有什麽不能讓我看的？趕緊讓開。”
??我心裏是覺得這麽好的機會，正是我獻殷勤的時候，哪能不去？
??還有些莫名急躁，說不上來怎麽的樣。大約是我怕他真的出事，線索就斷了吧。
??我心裏從沒想過他會出什麽事，他強得很，即使是當年屠家的我，也不敢保證絕對能勝的。
??“裴公子……”
??“讓開讓開。”我從他旁邊繞了一下，伸手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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