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虎口險惡
韓希這次在船上的日子沒有來的那時那麽難熬。一來是因為在島上生活了許久，已經適應了顛簸的海上航行，二來還有楊初心在身邊，累了有床，渴了有水，悶了還能鬥口取樂，照顧之周到，簡直無微不至，比娘親還知道冷暖。
韓希根本什麽都不用操心，就被伺候得像大爺似的。韓希曾經暗暗揣測，楊初心是不是在酒樓當小二當得習慣了，才事無巨細都考慮得周到細致，他該不會把自己當客官了吧？
韓希心裏別扭，又暗暗地觀察著楊初心對別人的態度，發現竟然是一副非常淡然的樣子，跟在自己麵前的殷勤天差地別。韓希這才止不住地得意起來。看來自己對楊初心來說，才是最特別的。
……當然特別，楊初心也沒有跟除了韓希以外的人同床共枕的習慣。
韓希剛上船的第一天，就被楊初心帶至專屬於兩人的房間裏麵。其房間寬敞明亮不說，連床都是鋪著軟墊，還夠滾幾個來回的那種。韓希一麵鄙視著楊初心以權謀私，一麵可恥地享受著這種被人照顧和寵愛的竊喜。
他們的房間還常備著鮮果。時至冬令，有些鮮果是極為難得的，但是因為韓希愛吃，楊初心就總是讓人備著。韓希有時候貪吃水果，就沒有胃口吃飯，楊初心又變著法兒去做些精致的小點心，去勾韓希的嘴癮。
不得不說，在飲食這一方麵，楊初心也是把韓希掌握得死死的。
雖然海上航行的日子有些沉悶和無聊，但是因為楊初心對韓希來說是長著一張怎麽看也看不膩的臉的。有時候韓希對著楊初心都能發癡地看一整天。
楊初心就有些不樂意了。韓希老是這樣盯著他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臉上開了朵花兒呢！而且現在新鮮，在勁頭上猶可，再過個幾年、幾十年呢？恐怕就相看兩厭了吧？楊初心覺得沒有必要在這一時就把一輩子的熱情都給耗光，所以除了必要的時間外，楊初心都是跟幾個得力的兄弟們在一起研究此行的計劃流程。
韓希知道楊初心很重視此次任務，從他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捋這細節就知道了。韓希不好時刻都跟在楊初心身邊，像個粘人的跟屁蟲，沒白的惹人笑話。
但是這也就造成了韓希常常見不到楊初心的困境。雖然整座樓船也就這麽點大，但房間較多，又上下隔著好幾層，不熟路的人，也很容易走丟。在海上航行的第五天，韓希忽然找不著楊初心了。
韓希起初沒放在心上，以為他又去找同僚們去了。但是從晨起到日落，這一整天的時間都不見楊初心回來，韓希就不由得有些奇怪。平常不管楊初心怎麽忙，不陪他吃早飯，晚飯也是要一起吃的。今天難道是忙過頭了？
韓希出了房間，逛了幾圈都找不見人，便有些著急，抓著人就問也沒有見過楊初心，包括這次隨行的殺手，甚至連船工和做飯的夥夫都問了，皆是回答沒有看見。
韓希側眼望了望外邊茫茫的海水，有些忐忑地想，楊初心該不會是不聲不響地掉進海裏去了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韓希就立刻覺得心神不寧，隨手抓住一個船工就問：“有沒有可能，人掉進海裏了，船上的人卻沒有發覺？”
船工道：“這個也是有的，畢竟那麽大船，聲音又響。但是……”
韓希一聽就更緊張了，拔高了聲音道：“趕緊回航，找找楊初心啊！”
……但是誰那麽傻會莫名其妙地讓自己掉海裏啊……船工露出一個鄙夷的表情，“韓公子不必杞人憂天，楊初心那麽謹慎，怎麽可能掉進海裏？”
韓希脫口道：“那也說不定啊！萬一有人要害他呢！”
雖然楊初心至今都沒有跟他坦誠過，但是韓希何等聰明伶俐，既然島上能出現奸細，那船上有敵人也是很正常的事。韓希其實有些隱約猜到的，這次的行動，大約不怎麽好完成。到底是哪方勢力值得號稱江湖第一的無機殺樓費如此大的陣仗？
其實名單也就那麽幾個，韓希想，他大約已經知道了答案。
是不是因為有前科，怕韓希知道了會要熱心幫忙，然後……越幫越忙，所以楊初心才三緘其口？
但是即便韓希已經袖手旁觀，如今的情況卻是，楊初心不見了。
“天要黑了，韓公子還是回房吧。”那船工好意勸道：“楊初心現在是這船上的領頭，他要是不見了，我們這船也動不了。但是韓公子你若是有什麽閃失，我們可不得瘋了？韓公子放心，若是我見到楊初心，定會轉告他你急著找他，行不行？”
韓希無法，知道自己強人所難，隻得悶悶轉身離去。
但是沒有楊初心在，回房做什麽啊？又睡覺？真的要做一隻隻會吃喝睡的豬嗎？別說楊初心嫌棄，連自己都要鄙視自己了。
反正悶著也是悶著，韓希決定還是下船艙去逛逛。之前韓希一直覺得船艙下麵醃臢，又黑又臭，不願下去。但是畢竟船麵上能走的地方全部都逛過了，再逛也撿不著金子。韓希覺得偶爾也該去體驗一下別處的不同，就當是解悶吧，回來還可以跟楊初心找個共同話題什麽的。
韓希趴在甲板上，探著腦袋往那洞口瞧了一眼，隻見裏邊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著，隻隱隱地透著一些微弱的火光，韓希猜是煤油燈或者蠟燭的光亮。韓希猶豫了一下，仍是抓著扶手，彎了膝蓋，順著階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去，非常地小心翼翼，不讓身上的衣服碰到髒物。
下得底部來，經過一條漆黑的廊道，聲響就越發嘈雜。韓希看見一群光著膀子的糙漢子正在不停地揮舞胳膊，奮力鏟著煤炭往巨大火爐口裏送，一陣陣熱浪夾雜著異味撲麵而來，讓韓希有些不適地皺起眉頭。
這裏的空氣太沉悶，似乎連呼吸都被凝滯，況且韓希看到這一幫沒穿衣服的漢子就覺得難受，一點也不想再繼續往裏邊走了。見鬼的什麽特別體驗，什麽通通話題，通通都不想了！
雖然船艙底部十分寬廣，但是能見度低，一點光亮不透，全都靠著炭爐的火光取亮，韓希雖然喜歡黑夜，但是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環境。
韓希折身返回，剛想踏上階梯，卻偶然一眼瞟見樓梯後麵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門。若是別人怕不能輕易發覺，但是韓希對黑暗有著直覺的敏感，覺得那小門特別，就多看了兩眼。這時剛好有人從那邊過來，韓希隨口問道：“那裏麵是做什麽的？”
漢子大吼，“你說什麽？”
聽見對方的聲音，韓希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細如蚊蠅，於是不得不提氣喊道：“我說，那門裏麵有什麽？”
一漢子這回似乎聽清了，大鏟一揮，把鏟子插進煤堆裏，便過去幫韓希擰開了門。
韓希本意隻是隨口問問，並沒想過要進去，但是既然見他開了門，也就順便探頭往裏頭看了一眼。
裏頭自然也是烏漆漆的一片，而空氣更加沉悶，還帶著一股腐蝕的黴味。韓希忙不迭地退了出來。
那漢子道：“那裏不常有人走，再進去，就是這船的發動槳了，有點危險。”
“哦。”韓希悶悶地轉身，卻在漢子剛要關起門來的時候，韓希不知怎地，忽然覺得眉心一跳，止住了漢子的動作，“唉，你等等！”
那漢子的手一頓，笑道：“韓公子還是上去吧，仔細這裏的濁氣熏著您。”說著便將小門關牢。
韓希聞言，果然覺得此地更臭了，於是暫時按捺住好奇，順著樓梯爬上了甲板。
才一上來，韓希得以呼吸到新鮮的海風，不由得通體舒暢，深深地換了幾口氣。隻是通體再怎麽舒暢，剛才在船艙底下忽然湧上心頭的怪異之感，卻怎麽也揮散不去。
明明小門裏麵什麽都沒有，為什麽韓希會覺得心窒？能讓他有這種感覺的……
該不會楊初心在裏邊吧？
韓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甚至覺得那給他開門的漢子都有問題。剛才韓希問話的時候，那漢子是猶豫了吧？而且他催促著自己離開，顯得有點急迫啊……但是如果萬一下麵的人，都是奸細呢？楊初心已經遭了他們的毒手呢？被綁架了呢？被滅口了呢？
每一個血淋淋的畫麵在韓希腦中不停地回轉，他不禁覺得毛骨悚然。
韓希在甲板上呆立了一陣，漸漸地脊背發涼，忽然覺得這是整艘船就是一個險惡的虎口。
但是有什麽辦法呢？他已經在船上了，四麵都是海，跑也無處可跑。更何況，作為楊初心最堅定不移的終身伴侶，不把人救回來，也說不過去吧？
希望楊初心還能撐到他英勇現身的那一刻。
韓希摩拳擦掌，有點躍躍欲試。真是，在楊初心麵前憋屈了那麽久都沒有用武之地，簡直是太屈才了。
楊初心啊楊初心，這一次，等著我去救你吧！
“到處都找不到你，你在這兒做什麽？”
韓希一驚，猛然回頭，看見楊初心站在他身後，背著手笑眯眯地看他。韓希驚愕道：“你怎麽沒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