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淪為怨婦
韓希晚間並沒有入往常一樣回楊初心的房間,甚至連無機樓給他準備的客房都沒有去睡,反倒是到了外邊,找掌櫃他們去了。
掌櫃一直因著先前迫不得已的謊言對韓希心存愧疚,總想著要借什麽方式來彌補彌補,因此無論韓希提什麽要求,隻要不太過分,掌櫃都會盡力做到。就好比如說韓希今晚不肯回去睡覺,非要讓他們陪著他喝酒,掌櫃和謝大廚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傻坐著看韓希喝悶酒。
韓希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當然韓希常常心情不好,但是跟平常隻隨便發通火氣就過了不同,韓希此刻竟然有點黯然傷神的意思。掌櫃覺得非常稀奇,“你跟初心吵架了?”
韓希握著酒杯的手指頓住,微微垂眸,低聲道:“若是能吵得起來就好了。”
姑且不論楊初心脾氣有多麽溫和,無論韓希如何得寸進尺,他都總是包容忍讓,單說今日這件事,原本也沒有誰對誰錯。一來楊初心瞞著他,是為了他好,二來韓希口不擇言,也是一時衝動,第三,韓希沒有跟楊初心及時溝通,才導致今日的尷尬境地,歸根結底,韓希根本沒有發作的理由,想吵架都沒得吵。
也正因為如此,韓希才覺得更加憋悶。
原本兩人是最親密的關係,卻在這道忽然顯現的難關麵前,莫名變得遙遠疏離。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個小人拿把劍在他心裏紮來紮去,韓希痛得一抽一抽的,覺得自己的心傷都能絞出血來了。喝了幾杯悶酒,越發惆悵,忍不住唉聲歎氣。
掌櫃察言觀色地問了幾句,從韓希的回答中略摸猜到一二,原本還道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聽完也隻得無奈地哂笑。在掌櫃看來,楊初心和韓希兩人經曆過生死曲折的考驗,都分不了,這點小矛盾,隻是夫夫之間的小情調而已,根本不足以放在心上。但是因為兩人年輕,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所以才覺得是件天大的事。
掌櫃是拖家帶口地遷來這裏的,他所住的這一座小院,還是景輕寒見他有功,特地送的。小院自然沒有無味樓的地方大,能讓大家毫無顧忌地徹夜暢聊,把酒言歡。如今屋裏邊媳婦孩子都還在等著他歸寢,看著韓希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掌櫃也有點著急,又不好直言的,默默地陪他喝了幾杯之後,就開始尋思怎麽樣把人弄走又不得罪。
而韓希心裏藏事,根本沒有注意到掌櫃的不自然,耷拉著一張苦臉趴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眼前的酒壺漸漸地從清晰變成兩個模糊的影子。
所以掌櫃悄悄遣人去請楊初心,自己則悄無聲息地離開的時候,韓希根本一點兒也沒察覺。
楊初心得了信,聽到韓希又去喝酒,並且找的還不是別人而是掌櫃,簡直有些哭笑不得。這家夥,怎麽每一次不高興,都用喝酒來解決問題?他寧願韓希衝進廚房一通海吃,這才比較符合他的個性嘛。
但是楊初心還是有些心疼的,畢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韓希也不會這麽失意。而且,萬一他喝醉,不知道又要做出什麽不可預估的事來……
楊初心去找韓希,遠遠地就看見他獨自一人趴在桌上,顯得非常落寞。楊初心悄悄地走到韓希身後,默默地望著那個沮喪的背影很久,一直沒看見韓希動一下,楊初心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然而當楊初心轉過韓希的麵前,發現那人仍是瞪大著眼睛,眼裏卻已經是一片難以自控的朦朧。
楊初心歎了一口氣,在韓希身邊坐下,伸手去碰碰韓希的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臉頰,“夜深,先回房吧。”
韓希仿佛沒聽見楊初心的話,像個木偶般,動也不動。
楊初心心疼極了,將韓希打橫抱起,緊緊摟進懷中。動作大了,帶地韓希的衣袂隨風飛揚,竟莫名地舞動出一股旖旎的氣氛來。
韓希沒什麽表情,手臂卻乖乖地環住了楊初心的脖子,終於還是忍不住低頭,小聲地咕噥了一聲,“混蛋……”
楊初心苦笑,“對,我混蛋。”
韓希微微地抬起眼皮,看見楊初心近在咫尺的臉上,掛著少見的無可奈何。韓希不忍地撇開眼,倔強道:“放我下來。”
楊初心哭笑不得,“那你鬆手。”明明就不願意下來,幹嘛總是說這種口是心非的話?
韓希將環住楊初心脖子的手臂收的更緊,整張臉幾乎要埋進楊初心的肩窩,仍舊小聲道:“放我下來啊混蛋!”
楊初心知道韓希趁機在耍酒瘋呢。憑韓希的酒量,楊初心可不相信他就這麽容易醉酒。但是既然是自己讓他傷心在先,楊初心還是非常體貼地順著韓希嘴上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的意思,抱穩了韓希,一路沐著夜風,張揚而又低調地走回去。
韓希一直閉著眼裝死,自然不知道一路上又收獲了多少群眾好奇的窺視,而楊初心則非常忐忑地想,這事兒要是又傳到樓主耳朵裏,不知道還會趁機跟自己提出多少難為的條件。但是懷裏的人顫抖著長睫毛,呼吸中都帶著酒氣的脆弱模樣,更是讓楊初心難言地心疼著,所以也顧不得樓主“收斂些”的警告了。
楊初心抱著韓希回自己的房間,才剛一鬆手,韓希沾著床,就裹著被子滾進床的最裏邊,背對著楊初心,一言不發。雖然韓希非常鄙視自己此舉無異於怨婦,但是因為心傷得狠了,所以才別扭著不肯說話。
楊初心默默地坐在床邊,幾次想要伸手出去拍拍他的背,說幾句好聽的安慰一番,然而終究還是收了回來。楊初心知道,隻要自己多說幾句好話,韓希就高興了。可是現下橫亙於兩人麵前的難題,卻不是用幾句好話就能解決的問題。
這件事如果不解決,他們之間的矛盾和爭吵隻會越來越多。
楊初心思索再三,終是起身,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道:“你別亂想了,先好好休息。”說完就出了房間,輕輕地掩上房門。
韓希聽到房門被關閉的聲音,愕然回頭,發現室內果然空無一人,征愣了許久,咬牙切齒地攥緊了被子,“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說句對不起會死啊!”
最終一夜未歸的卻是楊初心。
第二天韓希一整日都沒有見到楊初心,心灰意冷的同時又不免有些慌張。
楊初心如此態度,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真的會迫於他們樓主的淫威,隻要自己不讓步,楊初心就會照著他樓主的意思,與自己分開?還是說楊初心其實早就厭倦了自己的反複無常、無理取鬧,隻是礙於麵子不好提出來,正好趁此機會,大家一拍兩散?
韓希悶悶地在樓裏逛了兩圈,依舊見到不少人對他指指點點,明目張膽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韓希茫然間恍若未聞,像一縷幽魂般在四下飄蕩。見著一座獨棟的吊腳樓便信步邁了進去。
小風彼時正忙著景輕寒交給他的差事,一桌子的賬單讓他頭昏腦漲,偶然看見韓希闖了進來,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不由訝異,“韓公子?”為什麽隻一夜之間,韓希竟然變得這麽憔悴?
韓希恍惚地看了小風良久,仿佛在辨認他是哪一個,然後問道:“你見到楊初心沒有?”
“呃……”小風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韓希是來找自己的,但是心裏還是像被冷水澆過似的。
小風猶豫了一下,剛想回答他,卻又聽韓希道:“算了,既然他不想告訴我,我也不勉強你。”說著又飄飄蕩蕩地出去了。
小風看著韓希失魂落魄的樣子,擔憂地皺起了眉頭,想了想還是起身追了出去,攔在韓希麵前,“韓公子,你沒事吧?”
韓希好不容易把眼神聚焦到小風身上,木然地扯起嘴角,“本公子看起來像有事的樣子嗎?”
拒絕承認傷心的人,一般打擊都是比較大的。小風一時間也是無話可答,總不能直言說韓希看起來事兒大了,畢竟他跟韓希還沒有熟悉到能推心置腹的程度。況且昨天韓希還說他虛偽來著。
韓希看著小風啞了,晃悠悠地繞過他,想要往別處走去。
小風在他身後道:“你不是要找楊初心麽?他在樓主的書房。”
韓希懵著腦袋想了一陣,才點點頭,“我知道了。”那個殺千刀的樓主,又把楊初心找去,商量什麽萬惡的條件了?
還能更讓人難為一點嗎?將心比心,韓希在爹娘和楊初心之間難以抉擇,就跟楊初心在韓希和他的樓主之間不能取舍一樣,誰又能退讓一步呢?
韓希有些矯情地想,他一點兒也不想見到楊初心,因為他不想聽到楊初心說什麽“在我心中,樓主才是最重要的”之類的自取其辱的傻話。
小風見韓希神色不對,仿佛已經神有天外。就算不似往日飛揚跋扈,韓希也應該是神采奕奕的,像這樣失魂落魄無欲無求的樣子,小風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心內暗暗歎,果然他們兩人的感情甚篤,隻一言不合竟傷他至深。
隻可惜自己至始至終,也隻是個旁觀者,根本沒有立場去勸服安慰。
韓希走了幾步,回頭瞥了小風一眼,慢吞吞道:“喂,要不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