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公報私仇
韓希自進門起就在分神,暗想這王爺語不驚人貌不動眾,看來也是平平無奇,到底有什麽厲害之處,竟讓楊初心覺得那麽棘手?
當王爺和韓無謙的話題扯到韓希身上的時候,他都還一直在盯著王爺看。
韓無謙暗暗扯了韓希一下,向王爺笑道:“怕是有些怯了。小兒無知,王爺恕罪。”
王爺卻並未見惱,溫文儒雅地笑道:“小公子果然玉樹臨風,一表人才。隻是不知是否本王長了三頭六臂,讓這位小公子失神至此?”
韓希被父親扯了那一下,早已回神,此時見王爺玩笑詢問,不得不打起精神回答道:“小子失禮了。因王爺相貌堂堂,見之忘俗,所以小子才片刻失神。還請王爺寬恕。”
王爺聽見奉承,顯然非常受用,哈哈笑了兩聲,跟韓無謙讚歎道:“令公子慧心妙舌、千伶百俐,青鸞山莊果然好家風。”完了又象征性地調笑幾句,活躍活躍氣氛,便讓人上座。立時有人奉上茶來。王爺一麵端了,一麵跟韓無謙聊談些各地風土人情以及生意經濟。
韓無謙自當應答有餘。
韓希在一旁興趣缺缺,十分不耐。他自小就跟著他爹出入各種應酬交際,對他們話題的廣度和深度也是了然於心,可惜這些都並非韓希興趣所在。
幸而總管文思才還是十分盡責地把才剛他提過的紅景天花蕊茶泡了來,讓韓希的煩悶略略緩解了些。
韓希仔細看著那茶,隻見紅景天泡在溫潤透明的青玉茶碗裏,舒展盛開宛如仍在枝頭,而茶水被浸潤出淡淡的橘色,沁出雪山上特有的清香。韓希知道紅景天是極難采摘,是出自北方雪林的珍物。平常一點的人家,都不知道這是何物,足見其稀罕珍貴。
在沒有跟楊初心發生過那麽多事兒以前,按照韓希的計劃,是要一路北上,而他的最終目的,就是北方雪林。然而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韓希已經在築月城耽擱許久,眼看就要入冬,再往北去就多有不便。
韓希曾不止一次暗下決心,等此地的事情一了結,他一定要帶著楊初心去一趟雪林才行。
可惜再清潤柔和的茶,也安撫不了韓希那顆焦躁的心。不一會兒,韓希把茶喝完,就又坐不住了。
王爺和韓無謙兩人正聊得興起,好一會兒才發現韓希的異狀。王爺便笑道:“我們說話兒也夠無趣,難怪你不耐煩。幸而我這王府還算雅致,你若不嫌棄,我便讓人帶你去花園裏逛逛。”
韓希聽見可以出去逛逛,瞬間來了精神,隻是不敢擅自答應,便眼巴巴地望著他爹。
韓無謙發話道:“王爺既如此說,你就去逛逛。”韓無謙雖然答應了,卻仍假意板著臉訓誡道:“隻別又給我生事!小心回來吃我板子!”
韓希忙應了一聲,轉過身時卻又撇了撇嘴。爹爹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改過來。
眼下韓希要操心的卻是別的事了。韓希覺得隻要能逛花園,他自然有辦法逛到別處,這送主動上門來的機會真是千載難得,千萬不能錯過。隻是還沒高興起來,韓希見王爺喚來的人,竟然是先前退下的總管文思才,不由憋悶。
王爺這是讓他逛啊,還是讓他氣啊?
好在聊勝於無。韓希跟著總管出去,隻一離了韓無謙的視線,韓希立刻囂張起來,抬著下巴用鼻孔看文思才,“喂!小胡子,你們王府到底有多大?花園在哪兒?”
文思才也是沒好氣,“你這小賊,看在你爹的份上本總管才不跟你計較,可別不知好歹!”
韓希最聽不得人教訓他,何況還有楊初心的私仇在。韓希諷刺道:“總管大人真的好涵養呢!一口一個小賊小賊的,難不成那天給你的銀票還不夠賠的?我們青鸞山莊的錢莊全國都有分行,不論哪裏都能兌換,不知道總管去提了銀子沒有?”
文思才聽他又提起撒錢一事,氣得捏緊了拳頭。然而又不能真的跟韓希動手,文思才兀自平息了好久,才氣衝衝地領著韓希往花園的方向走去,“跟我來!”
又小勝一回,韓希得意一笑,舉步跟上。
雖然氣不順,一路上文思才還是十分盡責地跟韓希介紹王府的構造,哪裏是通往內宅,哪裏是通往王爺的院子,哪裏又是王府的廚房,“你都好好記著,回來可別走丟衝撞了。”
“本公子能走丟?笑話!”韓希麵上裝著十分不耐的樣子,暗地裏卻默默地留心記了,連各種轉角的細節都沒有放過。
行不多時,韓希被領到了花園裏。
此刻秋意正濃,滿園裏百花爭妍,而開得最多的便是菊花,也有許多珍稀品種,不一而足。園裏還有個偌大的池塘,韓希隨手揪了幾片花瓣丟進碧玉般的塘水裏,便引了一群肥碩斑斕的錦鯉上來喋唼。
文思才心疼地望著那瞬間變成殘敗的名貴花朵,默然無語。
韓希很快就逛完了花園,又覺無聊。畢竟這不是他真正想看的地方。韓希轉了轉眼珠,有了主意,回身問那文思才,“喂,你這池裏的鯉魚好吃嗎?”
文思才抽搐著嘴角,“這魚是王爺養來觀賞用的。”
韓希微笑道:“我若說想嚐嚐味道,王爺也未必不肯。總管大人不會這麽小氣吧?”韓希故意把“小氣”二字咬得嘎嘣響亮。
文思才實在忍無可忍,硬聲道:“韓公子要吃哪一條!我即刻讓人來撈!”
韓希招手,“你過來,我指給你看。”待到文思才極不情願地走近,彎腰要看之時,韓希悄悄後退一步,站到身後,伸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推,文弱的總管大人腳下一滑,便“撲通”一聲栽進了池塘裏,濺起好大一朵水花,把池裏魚兒嚇得四處亂竄。
幸而文思才會水,不曾掙紮,腳底踩著了泥濘,堪堪穩住身子。文思才回身抹了把臉,怒瞪韓希:“你!”
韓希故作驚慌了一陣,而後見他無恙,便無辜地嘻笑道:“哎呀,總管大人怎麽如此不小心?怪我不好,忘了提醒你小心石頭滑腳了。不過既然你已經下去了,就替我把魚捉了吧!”
文思才雖然浸在冰冷的池塘裏,眼裏的怒火卻足以把岸上的韓希燒成灰炭。文思才咬著牙一字一字道:“還、請、韓、公、子、稍、待!”
韓希負手站在岸邊,微微眯著眼,心情似乎十分愉悅。此刻花園裏寂靜無人,錦鯉早就躲得不知蹤影,文思才隻身一人在池塘裏撲騰,一雙隻會提筆算賬的手毫無章法地亂揮亂抓,哪裏能捉得住。
折騰了好一陣,文思才連一片魚鱗都沒摸到,就已經累的氣喘籲籲,偏韓希還在岸上笑眯眯地望著他,似乎非常期待的樣子。好漢不吃眼前虧,文思才無可奈何,示弱道:“韓公子,鄙人實在無能為力了,可否容我去差人來呢?”
韓希故作失望地歎息,勉強道:“罷了,魚兒受了驚,味道便不好了。再去差人來捉又費一番功夫,本公子不吃就是了。”韓希的言下之意,就是本公子吃不成,都是你的錯。
文思才也沒有精神跟他鬥嘴,聽他總算肯鬆口,便攀著石頭費勁地爬上岸,雖然不指望韓希搭把手,見他果然站在一旁袖手旁觀,總管還是氣悶不已。才一上岸,便覺有一股涼風吹來,文思才身上的衣物濕嗒嗒地黏在身上,冷不防打了個寒戰。
韓希這時倒顯得十分體貼,“這大冷天兒的,真是難為總管大人了。總管大人還是先去換身衣裳罷,若是不小心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文思才麵露猶豫,“怎好丟公子一人在此?”
韓希努力忽略文思才那兩撇小胡子上水珠欲滴未滴的滑稽模樣,裝作泰然道:“不礙事,我認得回去的路。”
文思才聞言,也不再推辭,裹緊了濕衣要走,卻仍一步三回頭,不放心地囑咐道:“既如此還請公子不要亂走,我即刻遣人來伺候。”
眼見計謀就要得逞,總管卻還在磨磨蹭蹭,韓希已經快要克製不住自己的不耐,揮手道:“不必操心,橫豎丟不了!”
直到總管遠去了,韓希才收起假笑,望著那瘦不拉幾的背影冷哼了一聲。要不是在王府之內,韓希都恨不得把這精明算計的老家夥溺斃了。
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韓希可沒忘記他來王府的真正目的。
韓希把人支開了,稍稍放下心來,走出花園,按著才剛總管的提示,仔細回憶著剛才跟著文思才走過的路線。
韓希走過幾個穿堂和角門,又有一幹令人眼花繚亂的廳殿閣樓,再轉過無處不在的假山屏風、拱橋和曲廊,又是一片錯落有致的院子。
起先韓希還依稀記得哪裏是正殿、偏室,奈何王府實在太大了,韓希不一會兒就徹底迷了路。
換好衣服的文思才急匆匆地找到韓希的時候,看見那小子正在離內宅不遠的地方轉悠,一顆心都提到喉嚨。若是不知情的韓希闖進去,衝撞了裏邊的女眷,責任可全部都是算在他這個總管的頭上了啊!
而韓希似乎沒有看見文思才,還待舉步往裏走去。文思才見狀連忙疾步奔過去,死命拉住韓希,“韓公子!你要往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