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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惱羞成怒

  韓希悄悄地翻過院牆,摸開了廚房的門,眼前一片漆黑。硬著頭皮進去,就撞上了不知道什麽東西,發出好大的一聲“哐當”。韓希十分鬱悶,他今天明明記得這裏沒有東西的!

  韓希不知道的是,平常都是楊初心收拾的廚房,眾人見他手腳勤快,便漸漸地懶惰了,這楊初心一病倒,也沒有人自覺收拾。


  今晚倒是有點溫溫的月光,隻是這廚房的朝向不對,偌大的廚房沒了燈火,也隻是烏漆漆的一片。韓希雖然喜歡夜間行事,卻沒有在暗中視物的本事,也沒有隨身帶著火折子照明的習慣,他常常都是用的夜明珠。沒辦法,有錢麽!


  隻可惜夜明珠落在楊初心那兒了。韓希還記得今天是自己率先甩袖而去的,現在再腆著臉回去拿夜明珠,會讓自己顯得弱勢。


  韓希又按著記憶走了幾步,終於在腰撞上案板的時候沮喪地停下了腳步。怎麽回事?跟記得的樣子全然不對!韓希靜了靜心,伸了腦袋在空氣中使勁地嗅了幾口,想要聞聞那玫瑰露藏在哪裏。


  玫瑰露沒聞到,卻聞到了香甜的桂花糕。桂花糕氣味濃鬱,是很容易發現的。韓希本著總好過沒有的心態,順著氣味摸了過去,揭開盛著桂花糕的壇子,隨手拈了一塊放進嘴裏。


  勉強可以……咦,還算不錯……


  唇齒間溢滿了桂花的香甜氣,韓希心情好了些,決定按下心中失落,先去拿回夜明珠。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況且隻是拿回自己的東西,很光明正大,不用心虛。


  韓希順手將整壇桂花糕抱了起來。過手不食不是韓希的作風,不拿白不拿。


  況且那小子整天在病床上躺著,肯定吃不到什麽好東西。姑且算作見麵禮好了。


  韓希努力地想了各種理由說服自己,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便已經站在楊初心房門口了。房間裏並沒有光,想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了。


  徘徊了幾步,韓希悄悄地推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畢竟來過兩回,韓希已經熟門熟路,將壇子放在桌上,側著耳朵仔細聽了聽,床上傳來的呼吸聲沉穩而緩慢,楊初心應該是睡得正沉。韓希放心地去摸小櫥櫃的櫃頂。


  照理說,楊初心既然能把萬古白玉膏都丟在櫃頂上生灰,夜明珠的下場想來也是一樣的。


  隻是摸了半天,別說夜明珠,連個蛋都沒摸到,隻沾了一手的灰。


  竟然不在!韓希懊喪地轉頭,發現正好有微弱的月光斜照到床邊,順勢瞟了眼楊初心,卻正好對上了一雙晶亮的眼眸。


  “嗬!”韓希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背撞上櫥櫃。韓希疼了,也回神了,惱羞成怒,“沒睡怎麽不吱個聲兒!”


  楊初心聲音裏帶著淡淡的笑意,“怕嚇著你。”


  “你做到了!”韓希正氣頭上,說話的聲音就不免大了些,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十分突兀。可事實上,在昏暗的房間裏赫然對上一雙不知道盯了你多久的視線,是個人都會被嚇到的好吧?


  “哦。”


  “哦”是什麽意思?得到這麽一個不鹹不淡的回應,竟顯得韓希大驚小怪了。深更半夜摸進人家房裏,還對人發脾氣,失禮的人的確是他啊!韓希不知道為何忽然就氣短起來,不動聲色的拍了拍手上的灰,點上燈,“那個,你傷怎麽樣了?”


  楊初心一動不動,渾不在意地答道:“還是這麽著,幹躺著。不像韓公子,身手靈敏,風姿過人。”


  “我看看。”韓希盡量忽略楊初心話裏的諷刺意味,揭開薄被,掀起了中衣,借著燈光查看了一回,皺眉道:“你沒抹藥麽?”如果是用了萬古白玉膏,這腫應該消了才對。


  “沒。”楊初心歎了口氣,卻沒有解釋為什麽不肯抹藥。


  “請人替你上藥有那麽難麽?一個大男人還能害臊不成?”韓希好笑,見昨夜放在床頭的藥盒失了蹤跡,便衝他伸手道,“放哪兒了?我幫你抹。”


  楊初心在被子底下摸索了半天,終於把那藥盒掏了出來,單手遞給了韓希。


  韓希一把接過,極其熟絡地揭開藥盒,挑出藥膏,抹上傷處。


  跟昨夜的感覺不同。昨夜又痛又麻,韓希抹藥的時候除了偶爾的一絲涼意,楊初心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感覺。現今痛楚減退了些,皮膚上便能感受到那人指尖的溫熱在自己臀上來回輕抹。楊初心心頭有一絲怪異,皺了皺眉,又回頭看韓希。


  這次能回頭的幅度大了些,楊初心瞧見了韓希的側臉,低垂的眼瞼,長長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和抿緊的薄唇。男生女相,原該是命淺福薄之輩,可是這韓希,個性驕傲張揚,行事肆意隨心,要什麽有什麽,怎麽看都是被慣壞的天之驕子,並沒有什麽不順意的事。


  這樣的人物,為何會甘願紆尊降貴,給他在那難以啟齒的傷處抹藥?

  若說是因為愧疚想要彌補的緣故,楊初心是不信的。因為被責罰逐出王府的,除了他楊初心之外,還有一個粗使丫鬟,那丫鬟還不是像楊初心一般是外麵雇傭的短工,而是王府花錢買的,若是被趕出去,日子不定怎麽艱難困苦。而當她被拖走的時候,也沒見韓希的眉頭皺一下。


  楊初心盯著韓希的側臉想得出神,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抹完了藥。


  韓希見他神遊,便問道:“你在想什麽?”


  楊初心未及細思便脫口而出,“你從小就這麽漂亮麽?”


  楊初心這話原本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隨口問問。哪知韓希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提及他的樣貌,長得妍麗也不是他的錯,但卻從小就被人取笑像個女孩兒,甚至還被閑得無聊的娘親當做女孩子養過一段時間,一點尊嚴也無。


  韓希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麵子,常常會故作高不可攀的姿態,讓人敬而遠之。而此舉若是無效,韓希便會跟人急眼。暴躁的壞脾氣也是這樣養成的。


  這楊初心不知內情,懵懂提及,卻是踩到韓希痛腳。


  韓希登時板了臉,“你找死嗎!”說著順手伸出一指在楊初心傷處狠命戳下。


  “嘶!”自得了傷,楊初心都不敢大動,就怕碰著了傷處,這給韓希這麽一戳,比再來一板子更難以忍受,當下就被疼得濕了眼眶,“好好的怎麽又動手了?”


  韓希道:“叫你不識好歹。”他站了起來,睥睨楊初心,“夜明珠還我!”


  韓希原本麵目姣好如鏡花水月,一扭曲起來,卻是如此可憎。難怪人說蛇蠍美人,果然不錯。楊初心也沒好氣了,冷聲道:“可能在被子裏,自己找吧。”


  韓希聞言便將整張被子揭起,抖了抖,一團白光從被中抖落,隻是……落下的地方有些不大對。


  這詭異如母雞生蛋的畫風是怎麽回事?韓希直了眼死命瞪著那顆正好落在楊初心臀縫的珠子,猶豫著到底要不要伸手去拿。


  偏楊初心這時還插嘴道:“很涼,可以快點拿開嗎?”


  一股名為悲憤的情緒瞬間將韓希席卷,他丟下被子,第三次從這個房間奪門而出。


  韓希想,他再也不要來無味樓了。


  第二日夜將子時,韓希再次出現在楊初心的房間裏時,一臉的懊喪。他為什麽非得惦記這小子有沒有上藥呢?這得耽誤多少他覓食的功夫啊……


  楊初心就更可惡了,看著他的神態卻是帶著嘲弄的似笑非笑,好像韓希出現在這裏就是個不能宣之於口的頂級笑話。韓希為了維護住麵子,故作凶惡道:“看什麽看!勞本公子惦記著你的傷勢,你該感到榮幸!”


  楊初心沒吱聲,暗想,你要是不惦記,可不就一點人性也沒有了?跟這人總共見麵不過幾回,第一回就摔斷了鼻梁,第二回,連床也起不來了。瘟神……說的該不會就是他吧?


  楊初心懶洋洋地趴著,也不理會韓希的凶神惡煞,默默地轉過腦袋,臉朝著床裏麵徑閉眼自睡了。


  韓希:“……”這是被人無視了麽?喂,別以為因為我挨了板子我就會對你心存愧疚!韓希咬牙切齒地走過去,一把掀開楊初心的被子,“姓楊的,別不識好歹!”


  楊初心沒了被子,感到一陣涼颼颼的寒意滲入,隻得無奈地把臉轉回來,“那您待如何啊韓公子!”總不能一見這自命不凡的家夥,就得從床上爬起來三拜九叩感恩戴德吧?


  韓希道:“別給我陰陽怪氣的,連累你至此是我不好,不是也賠過了,藥也給你抹了,你就不能給我個好聲兒?”


  楊初心懨懨道:“掌櫃的來我也是如此的。”楊初心的意思是,連對雇主都是這個態度,就更遑論你這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了。


  韓希兀自怒火中燒,又聽楊初心道:“能把被子還給我嗎?有點冷。”


  韓希手裏還抓著被子的一角,聽見楊初心如此說,索性把整張被子團了一團,甩到床尾,惡聲道:“先上藥!”


  楊初心把臉埋進雙臂裏,緩緩地勾了勾嘴角。


  此後的每個夜裏,韓希都會自作踐般地準時到訪,仿佛成了習慣。兩人雖然總是鬥嘴,但也以另一種怪異的方式漸漸熟稔起來,一日韓希還問他,“那次夜裏給你帶了壇桂花糕,吃了不曾?”


  楊初心睨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我知道那是廚房裏的東西,給送回去了。”他天天進出廚房,能不認得那壇子?就算是借花獻佛也不是這麽個獻法,你拿別家的東西他楊初心還不見得會說什麽。


  韓希訕訕,隻好住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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