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二月的陽光溫暖許多,雖然還捎帶著春寒料峭, 但沿路走過滿眼新生的嫩綠讓人心情大好。


  ??從霄一行人已經趕了十多天的路, 再有三五天便能到碼頭,乘船前往蓬萊島。


  ??這幾天, 秦櫻櫻總覺得身子疲累, 躺在馬車裏的榻上,話也不怎麽說, 隻是時常掀開簾子,看著外頭沿路的景色發呆。


  ??自從那日被那乾坤八卦鏡的光刺入眼睛, 她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一開始她記不得是什麽夢,隻知道是和從霄相關, 漸漸地那夢中的景象開始清晰,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傷,而她在一旁看著, 無能為力。


  ??心情因此而落落寡歡,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


  ??可一想到他身負重傷,性命垂危,她便覺得心頭一陣發緊, 哪怕那隻是一場夢。


  ??“在想什麽?”坐在身旁的從霄問她。


  ??馬車平穩地向前駛去,“嘚嘚”的聲音聽得秦櫻櫻心中更為煩悶,她冷著一張臉沒有答話, 側過身去, 隻留給他一個纖弱的背影。


  ??從霄的眸子暗了暗, 薄唇緊抿,沒再開口。他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好,幾次問她,她都沒有說出緣由。難道,她還是不願意與他一起嗎?


  ??馬車突然停下了,時晉在馬車外稟報:“大人,京城有消息傳來。”


  ??從霄看了秦櫻櫻一眼,掀開簾子下去了,交代車馬原地休整。


  ??秦櫻櫻在馬車內呆得無聊,也下了馬車,丁虞趕緊上前伺候,為她披上了禦寒的鬥篷。


  ??他們停在了一處小河邊,馬兒吃著岸邊新長出的嫩草,悠然自得。河邊柳樹抽出嫩芽,河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粼粼波光,偶爾還有魚兒躍出,撲通一聲響。


  ??秦櫻櫻在樹下站定,覺得有些冷,緊了緊身上的鬥篷。


  ??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她的心情略微放鬆了一些。她往遠處看了一眼,從霄和時晉正在說著什麽,她看了一會,移開了視線。


  ??“公主,一路上您都悶悶不樂的,是有什麽心事嗎?”丁虞問她。


  ??“沒什麽,隻是覺得身體有些犯懶,不想說話也不想動。”她淡淡地說道。


  ??“可要讓大人為您請個大夫瞧瞧?”


  ??“不必了,沒什麽大礙,許是春困罷了。”隻是一個夢罷了,能說明什麽呢?她也不想讓人知道她每晚都會夢到他,好似她有多麽在乎他似的。


  ??兩人正說著,從霄走了過來,丁虞退到了一旁。


  ??看到他,秦櫻櫻下意識地想躲開,可是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帶到了懷中。


  ??從霄低頭看她,語聲沙啞地問道:“躲去哪?”這些日子她雖不再對他疾言厲色,卻明顯不想和他太過親近,她總是在躲避他的視線,躲避他的碰觸。與其讓她對他這般疏離,還不如讓她對他發發火,反倒沒那麽令人燥鬱。


  ??“你放開我吧,這麽多人看著。”秦櫻櫻低著頭推他,他身上迫人的氣息讓她覺得心慌。


  ??“你是怕人看,還是怕我?”


  ??“誰怕你啊!”秦櫻櫻惱怒地脫口而出,“你是本宮的駙馬,是大祁的國師,出門在外難道就不顧禮儀規矩了嗎?本宮記得你以前並不是這般孟浪之人。”


  ??孟浪?聽到這個詞,從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她竟是這樣想他的?

  ??“在你的記憶中,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驕傲自負,手段毒辣,不近人情,不喜女色。”


  ??又是一組四字詞語來形容他,卻沒有一個是好的。罷了,他不急著讓她對他改觀,隻要催眠術解去,她自然會記起他們的過往。從霄放開她,改為拉住她的手,拉著她走向馬車。


  ??京城,怕是出事了。


  ??時晉方才告訴他,他們與京城的聯絡中斷了,問他要不要趕回京城。


  ??京城那邊再無消息傳來,若不是生了變故,絕不會如此。但,會是怎樣的變故?是誰有那個能耐控製政局,控製了他的人?

  ??其實,早在前幾日他便占了一卦,卦象顯示前路大凶,於他不利。隻是,現在就算他趕回京城也來不及了,而他斷不會放棄即將到來的玄鬥大會。


  ??他讓時晉飛鴿傳書通知虎驍營的人,讓他們暗中查探京城的情況,及時匯報。


  ??*

  ??國師府,桐園。


  ??從宇端坐在書案後,正在寫信,他已經寫了很久,但寫來寫去,改來改去,一封信寫了一個時辰還沒有寫完。


  ??他煩躁極了,臉上神情苦悶,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若是大哥在,他怎會落入這樣的處境?

  ??“宇兒。”


  ??門口一聲呼喚,他驚得一下站了起來,將麵前的信紙團成一團,藏在手心,負手於身後。


  ??一個身著藍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眉宇間和從宇有幾分相似,相貌不俗,神情冷肅,臉上有著幾道曆經滄桑的紋,看上去老於世故,


  ??看到他,從宇有些發怵,呆立在原地,嘴唇動了一下,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輩子他還會冒出一個爹來。是的,眼前的這個男人,據說是他的親爹,從玄澤。


  ??當年從家被滅門之時,他不過五歲,十五年過去了,他早就忘記了爹長什麽樣子。他一直都疑惑,爹不是在十五年前就死在了那場屠殺之中嗎?可是,爺爺當年的舊部、那些跟隨爺爺和爹出生入死的將領們肯定了他的身份,而且他們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並一致以他馬首是瞻。


  ??本來這是一件喜事,可他卻發現這個爹的目的並不單純,他回來似乎在進行著某項計劃。


  ??“宇兒在寫信?”


  ??從宇心慌意亂地搖頭否認:“練練字而已。”


  ??從玄澤走到了他的身邊,他趕緊把位置讓出來,讓他坐下。


  ??“宇兒可知霄兒的兵符放於何處?”


  ??從宇愣了一下,答:“不知道,這麽重要的東西大哥怎麽可能告訴我呢?”


  ??從玄澤冷笑了一下:“確實,你與他終究不是親兄弟,他又怎會相信你?枉你喊了他這麽些年的大哥,一個庶子而已,他的身份又怎能與你相比。”


  ??聽到這樣的話,從宇心中一陣震顫,爹對大哥似乎懷著很深的敵意,可他從五歲時便是由大哥養大的,這麽些年都是大哥護著他、教導他,如果沒有大哥,他又怎會有今天的一切?

  ??“若非為父籌謀大事,無暇顧及你,又怎會把你留在他的身邊這麽些年,本以為他身為你的兄長必會好好栽培你,沒想到他隻顧他自己,把你慣成這般浪蕩紈絝的樣子。”從玄澤的語氣中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從宇渾身都冷了冷,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辯駁。


  ??“從今往後,為父會好好教導你,你是為父的獨子,將來必定要承襲為父的一切……”


  ??他說了些什麽,從宇聽不下去,也不想再聽。他想起了遠在千裏之外的大哥,不知道大哥現在怎麽樣了,如果大哥知道這件事,又會如何處理?


  ??*

  ??到了碼頭以後,從霄包下了一條船,帶著秦櫻櫻趕往蓬萊島上的雲仙宮。時晉和丁虞他們沒有同行,就近找了客棧住下,等待他們回來。


  ??從沒有乘過船的秦櫻櫻到了海上才發現自己暈船暈得厲害,不過短短一天時間她已經吐了三回,吐得渾身都沒了力氣,隻得在船艙裏躺著,偏偏海上風大浪大,她躺也躺不安穩,整個人都覺得天旋地轉,後悔跟著從霄一起去蓬萊島了。


  ??她想不明白,她什麽都不會,從霄為什麽非要帶上她?他就不能讓她和丁虞他們呆一起,自己去參加玄鬥大會嗎?


  ??“櫻櫻,喝點水。”從霄端了一碗溫水進了船艙,坐到她的身旁,扶她起來,喂她喝。她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還吐得這麽厲害,他怕她撐不住。


  ??秦櫻櫻勉強喝了幾口,抬頭看他,看到他臉上的關切之情,她卻更加惱他,拉過他的手就在他的手腕處狠狠咬下。


  ??“你……”一陣鑽心的疼痛從手腕處傳來,從霄皺眉,但並沒有移開手,任由她咬著。


  ??直到口中泛出腥甜的血味,秦櫻櫻才鬆口,看到他的手腕上一圈深深的牙印,已經破皮滲出血來。她愣愣地看著,眼睛一陣濕意,猛地放開他,抽泣著窩到了角落裏:“我難受……”她隻是想發泄一下,可是看到他腕處的傷,她卻覺得更加難受。


  ??“我知道。”從霄放下了手中的腕,過去將她摟在懷中,心一陣陣抽痛,“你想咬便咬,我不疼。”


  ??她餓了,可是吃不下;她渴了,卻不敢喝太多的水;喉嚨口時時刻刻泛著酸,似乎隨時隨地都會嘔吐出來;胸口悶得發慌,幾乎要窒息。這樣的感覺折磨她快要崩潰,可偏偏還有好幾天的路程,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麽熬過來。


  ??她緊緊地抱著他,悶頭在他胸口,聞著他身上的氣味才好受一些。此時此刻,她顧不得其他了,她隻想找個依靠,讓自己不那麽難受。而除了他,她還能依靠誰?

  ??兩個人在海上足足飄蕩了三天三夜才到達蓬萊島,當秦櫻櫻一腳踏上蓬萊島,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可她剛剛鬆懈沒多久就駭然瞪大了眼睛:這、這是什麽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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