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嫁冷王傾城恨(上)
孟慶良的屍體在經過仵作的一番檢驗後,得出結論是中了鶴頂紅而死。
據說,皇上聽聞此消息時,十分震怒,下令一定要徹查到底,絕不會讓孟慶良“枉死”。隻是,就在刑部要提審李強時,李強卻突然自縊身亡。
孟慶良被殺一案的直接凶手死了,案子就這樣不了了之了。而關於為何李強手裏會有蕭白逸的令牌,蕭白逸的說法是李強趁他大婚忙碌偷出去的,他並不知情。
一時間,皇城裏傳言四起。
有人說:“蕭白逸是因為不想娶孟家小姐,才害死孟老爺……”
亦有人說:“蕭家和孟家早已結怨,蕭白逸做的這些打擊孟老爺的事,就是小人得誌後的報複行徑……”
甚至有人說:“孟家小姐與蕭府的下人有染,蕭白逸不甘心戴綠帽子,一怒之下毒死孟老爺報複……”
……
雖說蕭白逸戰功赫赫,功不可沒,很受民眾愛戴。無奈孟慶良也是全國上下出了名的大善人,據說整個國家有過半數的人受過他的恩惠。
世人都知孟家老爺克勤克儉,卻每年拿出大筆的銀子賑濟災民。這樣的人莫名死去,又豈會不引起軒然大波,讓人將矛頭直指蕭白逸?
而孟老爺去世,孟夫人失蹤,孟家隻剩下了一個被蕭府拒婚的不懂事的小姐,不禁讓有心人窺探起了孟家。
不說別的,就說求親的人家,幾乎是在孟慶良剛下葬,就絡繹不絕地蜂擁而至。打著娶到孟靈曦,就娶到了整個孟家的如意算盤。
就在孟靈曦被這些人煩得不勝其煩的時候,喬安遠終於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撲通——
剛進門的喬安遠直直地跪在了孟靈曦麵前。
“小姐,安遠回來晚了。”喬安遠聲音發顫,眼含愧疚地望著孟靈曦。
“起來吧,不是你的錯。”
孟靈曦的眼神乍一看是空洞的,若是細看,裏邊卻有絲絲的恨在滋養著她的心緒。
喬安遠將一切盡收眼底,卻隻以為她是因為剛剛喪父,太過於傷心所致,並未多想。
“小姐放心,我一定會把夫人找回來,一定會好好保護小姐,一定會為老爺報仇。”喬安遠一口氣說了三個“一定”,每個字都咬得死死的來表明自己的決心。
“對,報仇,我們要報仇。”孟靈曦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森冷的笑,原本隻是有著若隱若現的恨意的眸子,此時已犀利無比。
一旁的翠兒看著她的眼神,周身驀地一僵,連忙轉移話題道:“哥,你看你這一身灰的,還是先去換件衣服吧。”
雖然,翠兒明白父仇不共戴天,但她仍不希望孟靈曦活在仇恨中。畢竟,那個蕭王爺是他們這種商賈人家惹不起的。
喬安遠見妹妹對自己擠眉弄眼的,頓時明白了妹妹的意思,連忙也應承道:“小姐,安遠先下去了。”
“好,你去換身衣服。換完後,幫我去趟丞相府。就說,孟靈曦願意捐出全部家產,隻求麵聖。”孟靈曦用冷冷的一雙眸子盯著喬安遠,出口的話沒有半點感情波動,就好似她此時的心一樣,隻有冰冷的恨。
……
錢果真是一樣好東西,在喬安遠去丞相府轉達完孟靈曦的意思的第二天,便由丞相大人親自陪同她進了宮。而這一天的丞相大人終於又像以往一樣對她和善地笑著,就好像他一直是那個和孟慶良稱兄道弟的摯交好友。
隻是,這樣的笑容再也不會讓孟靈曦覺得親切,隻能讓她覺得隱隱作嘔。
經過太監的通報,徐相爺候在外邊,孟靈曦一人被宣入皇帝的禦書房。
踏進那扇高大的門時,她並無任何戰戰兢兢的感覺。父親死了,母親丟了,愛人棄她而去。一夕間,她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她還有什麽可怕的?
在大殿中央停下腳步,她緩緩跪了下去。
“民女孟靈曦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跪得直直的,語氣不卑不亢,努力壓抑著心裏的恨。
她又豈會不明白,造成如今這場悲劇的罪魁禍首就是此時高坐在龍椅上的男人。
“起來吧!”歐陽芮麒的聲音沉穩有力,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孟靈曦站起身來,微抬視線,看向龍椅上的中年男人。他犀利的眸光讓她的心一驚,那是屬於王者的、藐視一切的眼神。但她隨即鎮定下來,有些挑釁地迎上他的視線。
歐陽芮麒臉色一沉,忽然勾了勾嘴角,表情雖然仍舊冰冷,卻有了幾分讚賞之色。
孟靈曦微微蹙眉,不想多做糾纏,直言:“皇上,民女願意捐出孟家全部家產。”
她的聲音冰冷無波,就好似她口中說的隻是蘿卜、白菜那麽簡單而已。
歐陽芮麒不急不躁,反問道:“條件呢?”
“爹爹不幸去世,民女頓覺無依無靠。是以,民女希望能夠繼續嫁與蕭王爺為正妃。”孟靈曦的聲音冰冷而決絕,哪裏似在求婚,更像是在赴死。
歐陽芮麒的眼神微微一滯,旋即恢複冰冷,冷聲道:“朕的聖旨一直有效。”
孟靈曦沒有謝恩,直直地站在原地,不急不慢地繼續道:“但是,民女怕世上再無孟家以後,民女無法在王府立足。”
“孟老爺為麒國鞠躬盡瘁,卻不幸死在獄中,朕也甚是難過。孟姑娘大可放心,以後皇宮便是你的娘家。”歐陽芮麒的本意雖然是在與她周旋,可是這話說出口時,卻也有一半是真心。
不知道為什麽,這孩子很討他的喜歡。想他膝下皇子、公主已有不少,卻很難這般吸引他的眼球。他總覺得在這孩子身上,有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縱使從她覲見開始,就未曾給過他好臉色。
“民女孟靈曦謝義父封賞。”孟靈曦直直地跪了下去,聲音洪亮地謝恩。
歐陽芮麒微微一愣,瞬間恍然大悟,原來小丫頭在這裏等著他呢。
他微微頷首,忽然放聲大笑。
孟靈曦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被他笑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本以為就算他不震怒,也會不悅,他們還要周旋一番。哪曾想會是這般。
她的心微微提起,摸不透皇帝的心思,隻怕自己的計劃不能順利進行。
漸漸地,禦書房裏的笑聲散去,偌大的禦書房再次恢複了壓抑的沉靜,好似剛剛的笑聲隻是她不真實的幻覺,從來沒有真實存在過。
“起身吧。”歐陽芮麒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再跪。
“謝皇上。”她壓下心底的疑慮,緩緩起身。
“靈曦,朕以後可否這樣稱呼你?”歐陽芮麒的聲音難得的溫和。
“皇上能呼民女的名諱,是民女的榮幸。”孟靈曦扯了扯嘴角,勉強勾出一抹僵硬的笑。
“靈曦,既然都謝了朕的封賞,又為何還以民女自稱呢?”歐陽芮麒的麵容又溫和了些,“以後你便是朕的公主,也無須叫什麽義父,就叫父皇吧。”
歐陽芮麒的話輕快而自然,與之前的交易截然不同。
孟靈曦微微遲疑,在臉色僵硬前,一欠身掩去自己的神色,喚道:“兒臣謝父皇愛護。”
一聲“義父”,她已是心裏發堵,如今卻要叫他“父皇”,自稱“兒臣”,仿佛他們真的是血脈至親。她這般認賊作父,心底又豈止是驚濤駭浪所能形容?
若不是這個道貌岸然的皇帝虎視眈眈她孟家的家產,爹爹又怎麽會無辜入獄?如果不是爹爹入獄,蕭白逸又豈會那麽容易害死爹爹?
爹爹無辜枉死,卻不能沉冤得雪,一句苦無證據,就抹掉了蕭白逸的所有罪孽。這明明就是存心護短。或許,也可以說是狼狽為奸。
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要讓這兩個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可惜,她沒有那個能力。
縱使孟家富可敵國,但她畢竟也隻是個商賈之女,對付蕭白逸都已經是難事,又何來能力找這麒國的主宰者算賬?
她壓下胸腔裏翻湧的嘔吐感,告誡自己要隱忍,一定要隱忍。
所有家財一朝散,如今她是真的一無所有了,而支撐她堅強走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恨。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孟慶良之女孟靈曦聰明伶俐,秀外慧中,甚得朕之喜愛,今特收為義女,賜封曦公主。另賜黃馬褂一件,以表朕心,欽此。”
尖銳的嗓音在孟府大院響起,天大的恩賜卻沒能讓人打心底裏開心。
“民女孟靈曦謝主隆恩。”孟靈曦率孟家眾人跪地謝恩。
“曦公主,起身吧。”徐公公笑得彎了一雙眼,“還有幾句皇上的口諭要傳給曦公主,請曦公主進一步說話。”
孟靈曦點了點頭,溫聲道:“請徐公公移至廳堂一敘。”
她知道這個徐公公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據說當年皇帝還是皇子之時,遭人迫害,流落民間,就是這個徐公公多次舍命相救,皇帝才有命登上帝位。
“曦公主,老奴就不坐了,把皇上的口諭傳達給公主後,老奴還要回去複命。”
“徐公公請講。”孟靈曦也不再客氣,徑自道。
“皇上說,賜婚的聖旨既然已下,就不能再下第二份。”徐公公說到這裏頓了頓,別有深意地打量她一眼,道“何時再擇個吉日,就交給公主和王爺自己商量了。”
孟靈曦微微一笑,回道:“徐公公,勞煩您回去稟告父皇,就說靈曦的大婚定在三日後。”
“這……”徐公公擰眉打量著她,“公主不需要和王爺商量一下?”
“我與王爺多日前本就該完婚,卻因爹爹不幸去世,耽擱了父皇的美意。現在一切塵埃落定,又怎可一拖再拖?世人皆知蕭王爺忠君愛國,王爺又豈會做抗旨不尊的事?”孟靈曦麵帶淺笑,笑得無害,卻將矛頭直指蕭白逸。
當初爹爹就是因為抗旨拒婚而入獄,她倒是要看看蕭白逸敢不敢抗旨拒婚。
“既然公主與王爺夫妻同心,老奴便可安心回去稟報皇上了。”徐公公的眼底流露出一抹欣賞。一般女子遇見這樣的巨變,怕是早已經頹了。孟靈曦的反應著實讓人另眼相看。隻是,這一賭,結局難說。一個小丫頭能翻起多大的波浪?他倒真是好奇。
徐公公領著宣旨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離開,翠兒旋即上前,擔憂地問道:“小姐,皇上為何突然收你為義女?”
“因為他需要我這顆棋子。”孟靈曦冷冷一笑,轉頭對喬安遠吩咐道,“安遠,拿著皇上賞賜的黃馬褂去一趟蕭府,告訴他,三日後本公主與他奉旨完婚。”
喬安遠眼神微微一滯,雖是痛上心頭,卻還是上前一步,接下她手中的黃馬褂。
“是,小姐。”
翠兒見狀,有些急了:“翠兒明白小姐報仇心切。可是,小姐萬不可拿自己的終生幸福開玩笑啊。”
“終身幸福?嗬嗬……”孟靈曦淒涼地反問,任由自己的心被回憶紮得一陣一陣地發痛,喃喃道,“在秦之軒棄我於不顧之時,我就已經不可能再擁有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