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一直都是放過我自己,從來不會拿回憶折磨自己。


  第三章


  城市地夜晚太熱鬧了,熱鬧到星星都看不到。


  躺在房間的榻榻米大床上,擁著輕軟的絲綿被,枕著散發出中藥香氣的藥枕。這柔軟舒適的一切,都很適合入睡,可是江予卻睡不著了。自從高三畢業後,她是很少失眠的,每晚一到十一點就會困得不行。她倒是算個難得的不熬夜非夜貓人士。


  房間的窗麵對著門前的馬路,路燈的光有些亮眼,亞麻窗簾攔不住透過窗簾縫隙的光,它們在夜裏無孔不入,就像那些一回憶起就從四麵八方湧入的記憶一樣,勢不可擋。


  這好像是兩年來第一次想起自己在別人看來無足輕重甚至引人發笑的二十四歲。她能深刻地記住這個年齡,除了短時間內發生了應接不暇地事外,更重要的是她記得外婆說過,這是本命年,要穿紅內褲,保證一年都平平安安的。可是她都穿了一年的紅內褲了,卻怎麽也得不到命運地寬恕,一整年都多災多難的。


  睡不著,江予赤著腳跑下床,走到窗邊的桌子前開了電腦,有意地翻找著自己與高榃地合照。她和高榃關係不尷不尬的,同框出鏡的照片倒是不少。沒一會就找到兩年前自己和他單人合照。看樣子是張自拍,想了想,也是春節期間拍的。那時候衛婕女士還沒有懷孕,他們全家一起到張家界旅遊,下過雪的連綿群山,銀裝素裹的,漂亮到讓人忘記寒冷。


  看著照片裏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江予覺得愧疚,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大概成長的不會那麽快,慢點長大就不會那麽痛了。思緒慢慢飄遠,回溯停留到了兩年前——


  衛婕嫁進高家的第四年,地位穩固了不少,她罕見地跟江予打了個跨國視頻電話,一如既往的帶著一股子高高在上氣勢開口問道:“你也在國外呆了幾年了,媽媽想著接你回來。”語句是陳述句,想來是不打算征求江予的意見。


  不意外,要是衛婕女士在後麵加上一個疑問詞“好嗎?”江予會覺得驚悚,會以為這位太太婚姻出現了問題,心都碎了快要死了且無可挽回那種。“啊?我覺得這裏挺好的。”這段時間江予和小男友鬧了矛盾,她不打算現在回去。


  “為了那個根本不愛你的那個男的?”衛婕女士倒是了解自己的女兒。“江予,我希望你冷靜一點。你已經為了他放棄英國的學業了,別再搭上自己的一生。”


  “媽。”江予多說不了什麽,她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麽和自己的母親溝通。回到她身邊,她習慣了接受母親給自己的安排,反正這些安排看起來都是好的,有些人就算是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她順順利利地走下來怎麽著都不會差。


  視頻結束後不久,還沒等到和小男友和好,就等到了倆人的分手。


  衛婕女士親自從香港趕到巴塞羅那,陪著江予一起將小男友和一位叫不上號但是年輕漂亮前凸後翹地小嫩模捉奸在床。那時候江予是冷靜的,她早就知道路煜的花花公子本性,這麽些年下來,能堅持到現在抱著的是得過且過的心態。她沒想過會這麽不給對方麵子的分手。鬧成這樣,沒有理由再走下去了。


  看了捉奸在床鬧劇,出了酒店衛婕女士恨鐵不成鋼,拉著江予就在街頭開訓:“你到底怎麽想的?這樣的男的你都能忍到現在?你眼睛是瞎的嗎?”說到氣憤的地方還拿著做了美甲,保養得宜的指甲戳著江予的頭。“你就不能不犯賤倒貼上去嗎?”真是字字誅心啊。


  路燈不算亮,但是足以看清走近的人。穿著淺藍色及膝連衣裙,看起來就是乖乖女的江予,在一旁低著頭聽訓。頭微微側著,能看到來來往往的人。本來就沒有多傷心,聽著的訓江予是左耳進右耳出的。

  聽著訓時她還看到了昨天蹭免費解說的那位先生,還是一樣的墨鏡臉。


  ——“咚咚咚”短而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江予的回憶,這才剛剛開始逼著自己再去記一遍當年的事,回憶裏的她還沒有上飛機回國呢。


  “誰啊?”江予走過床邊時穿上了拖鞋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高榃。抬頭看了看這位稚氣不再的弟弟,江予笑著說:“你還沒出場。”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一時間讓高榃愣在原地。


  選擇忽視江予的不知所雲,高榃開口說:“要一起出去玩嗎?”


  “現在幾點?”


  “十一點半。”高榃手插在褲袋裏,邀請別人去玩還擺一張傲嬌臉。


  “不早了吧?”江予半倚在房間門邊假裝很困打了個哈欠。


  “今晚除夕,他們說今晚零點會有煙花表演。”話說得誠意十足,“放心,今晚一起看煙花的是一些新朋友。”


  “沒說不去啊,你別緊張。”江予笑著揮揮手,示意高榃先走,“你先去把車開出來吧,我換身衣服跟你出去。”不等站在門口的高榃反應過來,嘭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約定放煙花的地方離住的地方不遠,開車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下車前,江予開口對高榃說:“高榃,你不用覺得愧對我什麽。就算今天全是認識的朋友,我也不怕的。當年我選擇走,不怪你們任何人。”說罷像個姐姐一樣,安撫性地摸了摸高榃地頭,最後用力揉了揉他的腦袋,將那原本吹剪得好好的發型揉得亂糟糟的。


  “小高先生,這邊。”剛下車,沒走兩步,高榃就聽到有人喊自己。一般來說,隻有不是很熟的人,才會喊他小高先生。關係較好的朋友,大多是半開玩笑般喊自己“榃少”。


  “他們在那邊,內地的朋友。”也是,高榃較為熟悉的舊友一般都是香港人,說了是新朋友,那絕大部分可能就是內地的了。“唔,有個前不久剛剛從西班牙旅行回來,你們應該會有很多共同話題。”高榃像個小大人,指著人群中穿的最少的那個人說,“就是他了,杜和珝。”


  聽到這個名字,江予感覺今晚風有些大,莫不是幻聽了。疑惑著開口問道:“杜和珝?你確定?”


  “怎麽?你認識?”說話間已經走近那三三兩兩的人群。


  “認識誰啊?”有個耳尖的,聽到高榃的話後問道。


  “杜和珝。”高榃沒了單獨麵對江予的熱絡,恢複了往日對待外人的疏離。


  那人聞言,嬉笑著接話說:“嗬,合著你們一個兩個都被老珝迷得神魂顛倒的,才剛來就要找他——老珝,放下你那破鏡筒過來吧。”轉過身招呼不遠處搭著攝像機三腳架的男子。


  來人穿著一件黑色的衝鋒衣,淺灰色棉質運動褲和同色係的休閑鞋,整個人看起來很有活力,容易親近卻也容易讓人產生城府深的感覺。


  江予見到人有些懵圈,傻乎乎地伸出手,忽視了周圍的一圈人,自我介紹道:“您好,我就是江予,撞了您車的那個人。”


  知道整個事件發生的前因後果的隻有江予和杜和珝兩個人,剩下的知情人就隻有高榃和田安延。但是倆人都隻是知道的一星半點兒——高榃隻知道江予把別人的車蹭了,還是開著衛婕女士的新車蹭的,出事之後被勒令近期不準自己開車出門;田安延隻知道杜和珝的車被人蹭了,車被蹭了他不僅不難過,相反的那天晚上他還挺開心的。


  現在肇事者和受害人就這麽陰差陽錯見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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