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境
花開似海,入目皆是一片奼紫嫣紅。
映在了關鳩的眸中,令他不禁眉頭一蹙。
天空覆上一層蒙蒙的灰,相當昏暗的顏色,光亮若隱若現。
垂落的光線一點一點被這灰翳掩蓋,夜色席捲了蒼穹,將最後一絲光束攬入懷中。
無邊無際的黑夜兜頭照落,關鳩只感到心中煩悶。
獨自一人置身在這片虛空當中,雖然失去了對外面世界的感知,靜處其中,仍是能感受到光陰如細沙流逝。
關鳩靜靜往前走去,本來是寂靜無聲的世界,卻是聽到了潺潺流水聲。
巡睃四周,一望無際。
天地間,唯有死寂的黑夜和妖艷的殷紅相融著。
好似這世界生來便該是這般混沌模樣。
關鳩吐了一口氣,加快了步伐。
耳畔的流水聲愈發明顯,鬧得他心底發慌。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哪裡。
關鳩瞧了眼前有一道身影,泛著輕微的銀光。
那身影頎長,長發垂落腰間,氣若淵愫深不可測。
霎時間,兩旁殷紅妖艷的花化作點點星光,往那人後方看去。
夜空之中,有一片紅光閃爍的星海。
落在兩人的肩上、頭上。
關鳩那青鑊色的眼眸在黑夜中搖曳著光火,接著星光,隱約能瞧見眼前之人的模樣。
低眉垂眸,如明月的光輝那般,照見世間三千微塵。
只是身上繚繞著一股腥氣,令關鳩眉頭輕蹙。
清涼的溪水流經兩人的足下,瞬間浸濕了他們的足靴。
一股涼意順著關鳩的脊背爬了上來,凍得關鳩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血摩羅。」
好似是眼前之人張口開問,一道明晰清凈的聲音徘徊在關鳩耳畔。
「在你這裡吧。」
話音方落,似是受到紅芒襯落,頭髮變得如火一般艷紅。
來人的眼底逐漸映現血色,一下子變得妖艷不少。
一步踏出,周遭星芒迅速消散不見,就像是拂面的輕風稍縱即逝。
似是受到來者一步踏出的影響,整個幻境就像一盞紙燈籠,受到野火燃落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點,瞬間席捲了整個夜空。
這空間從頂上往四邊開始緩緩破碎,白色的天光順著瓦解的天空傾落下來。
「關鳩!」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關鳩耳畔響起。 ……
張順本來是不太情願跟著去什麼和尚廟。
在自己跑回酆都府後發現一眾人都不見了,就立馬躲回到陰牢裡面不出來。
直到關鳩親自去把他揪出來,他才知道終於可以離開南都城。
頓時喜出望外,要知道他再繼續憋下去,肯定要憋瘋不可。
「陪我一起南下,這是馗首的命令。」
張順很想說『憑什麼』,只是對上關鳩那雙冷然的青眸,所有話全數憋了回去。
「知……知道。」
咽了唾沫,張順撓了撓後腦勺,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也不並全然是怕關鳩,主要還是想南下去看看不同於江浙的風色而已。
得虧這路途上,不止關鳩一人,要不然張順得憋死在路上。
似乎是上面的安排,一名叫辜泓清的三階陰曹吏也相伴一路南下。
來人也不拿捏架子,張順和他瞬間就搭上話頭。
辜泓清口中的北都風光,頓令張順心生嚮往。
開路的頭一天,周遭也沒有驛站。
三人索性在野外升起篝火歇息。
一路上倒是有驚無險,好似是南下踏青一般。
只是第二天的清晨,天還是蒙蒙亮。
張順和辜泓清兩人正要起身繼續趕路,卻看見關鳩蜷縮一團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包裹。
「關鳩。」
相處了有將近一年時間,張順算是和關鳩熟悉的,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關鳩偷著懶不打算起來。
「別偷懶了,咱們得趕路了!」
又湊近了一些,對著關鳩吼了一聲。
關鳩除了眉頭緊蹙之外,沒有絲毫反應。
嘿!
這倒是讓張順來氣了,平常起的比晨鳴的雄雞還要早的人,今回卻是睡得死死的。
張順心底一橫。
「關鳩!」
同時,照著關鳩的臉,一巴掌迅速打落。
在這瞬間,關鳩驀地睜開雙眼,立馬伸出左手死死攥緊了張順的手腕。
「嗷!!!疼疼疼!!!放手,鳩爺!!!咱受不了了!」
關鳩眼底一片烏青,眸中現出紅絲,瞧得張順心頭一悸。
等待眸前的朦朧退卻,關鳩才看清來人模樣,鬆開了張順的手腕。
張順連忙退到一旁,揉了揉被關鳩捏疼的手腕。
雖然是從夢境當中驚醒,關鳩猶能感受到胸口處似有咚咚作響的擂鼓聲。
整個腦袋也是嗡嗡作響,還沒有清醒過來。
揉了揉額角不停躍動的太陽穴,關鳩心中一陣煩悶。
他十分清楚自己是被這血摩羅拖入夢境當中,只是這已然碎成廢鐵的兵刃緣何還有這般能為。
若是如此,那麼冷調寒又是怎麼捱過那段歲月的。
「鳩爺唉,我就是想叫醒你一下,至於下手這麼狠嘛。」
一旁的張順相當委屈,不停對著起了紅印的手腕吹著涼氣,聲音都帶著哭腔。
關鳩撓了撓有些凌亂的頭髮。
「抱歉,我那一晚陷入夢魘里了,得虧有你的幫助,我才能出來。」
恰在此時,辜泓清裝好了慢慢一水袋子的清水趕了過來,瞧見氛圍有些古怪,瞥了眼蹲坐在一旁的張順,問了一句。
「沒發生什麼是吧?」
關鳩默默地搖了搖頭,將懷裡的包裹收緊。
「趁著天色尚早,我們接著趕路吧。」
湛藍清空之下,見到一輛馬車不急不緩地朝關鳩這邊走了過來,拉車的兩匹馬四肢修長健美,毛色乾淨滑溜。
渾身上下被白毛覆蓋著,沒有絲毫雜色。
馬的腳步並不慌亂,似是並不著急趕路,所拉著的馬車似是由彩雲之南的紫檀木構成,上頭踞著大龜,內中嵌著金粉。
坐在前面御車的頭戴斗笠,身著綢緞衣服,看不清容貌。
倒像是一大戶人家的馬車。
「鳩爺,辜大人!要不我上前問問,不如我們搭個順風車吧!」
張順抬頭瞧了眼,瞬間跳了起來,討好似地湊到關鳩跟前。
「且先不說憑那馬車速度,到了嶺南要多長時間。但看那馬車的模子,你覺得會讓我們上去嗎?」
「這不勞鳩爺費心,我這一年多攢下來的錢也不是小數字,再更那人說道說道興許答應載我們!」
關鳩直視著張順,好似看穿了他的意圖。
「你要是真不想走去,我可以揪著你的衣領,我一路運功南下。」
張順一想到被關鳩拽著后領,冷風不停往他口鼻里鑽的情景不由縮了縮腦袋。
那滋味著實難受。
辜泓清立馬上前橫亘在兩人間,好聲好氣地勸慰。
「關鳩,要不然我們就聽張順的吧,反正上峰也沒有規定我們必須在何時回返。若是那馬車車主不答應一同前行,我們再想其他也不遲。」
關鳩面色有些訝異,倒是想不到辜泓清會同意張順的提議。
一想到早些時候受到過他的觀照,關鳩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張順喜上眉梢,立馬跑上前去攔下了馬車。
也不只是給那車主灌了什麼迷魂湯,那趕車的車夫只是看了眼關鳩和辜泓清,便收了下了張順的銀兩表示同意。
張順立馬招呼著兩人過來。
辜泓清見了,朝著關鳩無奈地笑了一下。
關鳩鑽入了馬車內,倒是讓關鳩看花了眼,內中裝飾全然不像他印象里馬車的模樣。
一股雍容華貴的氣息鋪陳開來,車中鋪著厚實的紅毯,內中不顯狹窄,比尋常民舍更為華貴寬敞。
一張紫檀木床橫在一側,床的一側安置著小巧玲瓏的博山熏爐。熏爐下置放著炭火,一股芳香馥郁的香氣傳來。
煙氣自其中鏤空處飄逸而出,仙氣繚繞,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張順有些興奮,許是第一次坐上這麼華貴的馬車,拽著辜泓清說笑起來。辜泓清倒是沒有反應,不過臉上浮著的微笑眼看就要掛不住。
無視一旁嘰嘰喳喳的吵鬧,關鳩拉起了前面的門帘。
那車夫身著綢緞衣裳,頭上戴著斗笠,佝僂著背,悠哉悠哉地趕著馬車。
這打扮倒是顯得有那麼一絲的不協調。
「勞駕敢問一聲,您也是順路去往普渡慈苑嗎?」
那車夫沉默了一會兒,慢悠悠地開口。
「我是替員外趕車的馬夫,他家就在附近,我這是替他把車給送還回去。」
關鳩眉頭輕蹙,這番話漏洞百出,這麼一個裝潢華麗的馬車,竟然只有一個車夫駕著,本就不太尋常。
「我沒有惡意。」
關鳩思慮了一會兒,索性直接攤牌。
「您不擔心我們圖謀不軌嗎?」
「你們要是真動手,我還有活命的機會跟你們說話?」
那車夫倒是沒有畏懼的意思,反而嘿嘿一笑。
他停下了馬車,回首抬起頭看了關就一眼,那是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你看一下你身後那兩個同伴還鬧騰嗎?」
關鳩這才反應過來,自打他和這車夫開始攀談,身後就沒有聲音。
扭頭一看,兩人歪斜一旁,雖還有呼吸,確實昏迷不醒。
「你……!」
關鳩剛想要拔刀,整個人卻是身子一軟,也跟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呸!什麼陰曹吏,還不是敗在老子的手中!」
車夫朝著關鳩淬了一口唾沫,立馬化去了身形,赫然是一個身材枯瘦矮小,穿著一件灰色長衫的老頭。
「這懷裡的就是什麼魔羅吧,這要是拿到手,道主應該想必對我讚許有加!詭師的位置.……嘿嘿!」
腦海中已經浮現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老頭露出了畏縮的笑容。
伸出了雞爪似的右手,朝關鳩的懷裡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