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都無戰事 【七】
古寺之內,冷調寒受到佛光影響,靜坐在蒲團之上。
雙眸微盍,倒是卸去了先前一身血戮,好似參禪念經一般。
只是耽溺於殺戮潮浪的心,也不會因此止息,化秋水一泓。
「若渡化人心便是依靠此蠻橫手段,現今落髮為僧尼的你倒是和在酆都府辦差的時候別無二致。」
睜眼看著靜坐在一側敲打木魚的凈曇,輕聲念著佛號,冷調寒不由嗤笑一聲。
「阿彌陀佛。」
停下敲打木魚的手,凈曇雙手微微合十。
「你我之間存有因緣,馗首。貧僧不遠千里而來確實有上朝命令在身,同時也身負善緣。」
「因緣?」
冷調寒還是忍不住冷笑起來。
「陷我落入牢獄之災,便是你造下的惡業開端,現在還和我談帶善緣?在伽藍呆了將近二十年的你,也不過是一名大善似偽的小人罷了。」
語露鋒芒,凈曇倒是未有顯現一絲惱色。
「偽善嗎,這是馗首眼中的凈曇,五蘊熾盛,三毒盈心,惑苦緣由。」
長嘆了一口氣,凈曇倒是起身往相反的一面走去。
那一廂立著刀架,一把詭異的血刀靜靜躺落其上。
佛光籠罩下,失去了妖艷血光后的血摩羅倒是如尋常兵器一般。
凈曇伸出右手,輕輕撫摸刀身,猶能感受到內中暴戾的血氣想要掙脫枷鎖的控制。
「馗首,可知這把刀的來歷。」
許是問了一句廢話,冷調寒眉頭緊蹙。
冷家世代單傳的鎮家之寶,她怎麼能不知道。
「你腦子壞了嗎,這是冷家世代單傳的家寶,非家主不可擁有。」
凈曇輕輕搖了搖頭,冷調寒所說的在他看來似乎並不是正確答案。
「非也,我想問的是在成為冷家的家寶前,這把刀的來歷。」
這倒是問住了冷調寒,自她有了認知以來,這把刀便是為她父親所有的單傳家寶。
只是她的父親很少使用。
待到其父年限已至,化作黃土歸還天地后,冷調寒順理成章地繼承了家族族長之位。
這把血摩羅也自然而然落到了她的手上。
冷調寒用的相當得心應手,而這把刀似乎也是生了靈智一般,相當親昵冷調寒。
簡直可以說是天生一對。
至於在冷家之前,血摩羅是誰所有,冷調寒從未思考過。
或者是說,在冷調寒的認知里,血摩羅就是伴隨著冷家而誕生的。
「不知道。」
靜默片刻,冷調寒很乾脆給了三個字。
「久遠之前的西方世界,誕生了異端佛宗,名為『普達濟世宗』。口說慈悲,卻行造異端,往往將在他們眼中那些所謂『奉佛不正』的僧尼和百姓屠戮的一乾二淨.……」
「所犯下的累累惡業,如若恆河沙數,不得計量.……」
「當時的普達濟世宗宗主摩醯沙華用萬民骨骸所鑄下了這把駭人血刀,惡名驚動十方世界.……」
「異宗覆滅之後,血摩羅不見蹤影,卻是在六百年前驚動整個十方世界的戰場當中再度出現……」
「流落到了上朝手中,在那慘烈一戰過後,與天家多方商談,皆是被回絕.……」
「因此,你是佛門和上朝最終商談妥協的結果。」
冷調寒打斷了凈曇的話頭,心中對於血摩羅的來歷已經瞭然。
「南都事變后,天家除卻面臨著內部大家族和底下平民百姓的壓力,更要小心處理外界勢力的輿論,尤其是於上朝深交頗廣的佛門。」
「無論西方五宗法度何為,終是以蒼生為己任,那麼奉還血摩羅可換來他們一時的沉默。」
「畢竟,一件久負惡名的兇器回歸,也算是功德一件。」
說到這裡,冷調寒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嗎?」
凈曇回身對上了冷調寒凌厲的雙眸,倒是沒有迴避。
片刻后,微微闔眸,倒是坦蕩承認了冷調寒的說法。
「世事無常,無常可解。紅塵當中,誰都不可避免既定的劫數.……」
「但人身本就赤條條地來,也將赤條條地去。塵埃染或不染,肉身在或不在,從來不著於心.……」
「只是天家一意孤行,終將會明曉何為『神通不敵業力』。」
言語方落,再度口念佛號。
「呵。」
冷調寒面色不屑,對於凈曇那悲天憫人的面容下透露出的虛偽相當鄙夷。
此刻,別在身側的震動莫名響了幾下,倒是令冷調寒面色微變。
「在這裡閑坐了這麼久,我是時候該走了。」
說著,一個鯉魚打滾便從蒲團上坐了起來。
凈曇面色有些愕然,而後又復平常。
「你方才並未有.……」
「我確實是被你那道佛光給制住了一瞬,然後你天真地認為就可以永遠制住我?」
雖然被凈曇的佛光所制,體內一身的陰氣猶在。
和凈曇閑談的功夫,冷調寒便是破解了這一身的枷鎖。
無視眼前之人,直接越過。
一道掌氣直接打碎了血摩羅身上的鉗制。
「你要是真有那本事,大可再度從我身上搶走它。」
挑釁一般在凈曇面前比劃著血刀,冷調寒便是揚長而去。
在原地靜默站立了許久,凈曇才長嘆出一口氣。 ……
曾允本來是杭州一個地痞無賴,貪上了一個伶仃老頭的錢財。
趁著月黑風高之時,他果斷選擇謀財害命。
只是在風月場所沒有快活多久,便被杭州府給拿下。
本來是判定了秋後問斬,結果南都出了這麼檔子事情。
自己莫名其妙被送入到了南都城。
平時除了擔心莫名跳出來的鬼祟,還飽受同僚欺凌。
這股莫名的力量,給足了曾允底氣。
是時候報復回去,出一出胸口這股惡氣的時候到了。
曾允這般惡狠狠地想到。
若是要組建自己的一個小勢力,從之前欺凌自己的同僚當中下手,是最好的。
邁進巡撫司內。
聽到了不遠處有幾個人的聲音,曾允相當熟悉。
握著手中的刀,向聲源方向走去。
往日情景再度浮現在腦海當中,意識頓時落入一片混沌當中。
瞪圓的眼珠子不知何時密布了血絲,添了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