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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風外無言愁萬疊 【十二】

  穿過了秀水街,再拐過數條小道,便是學府。

  僅次於北都和曲阜兩個學院,坐落於紅塵當中。

  多少學子擠破腦袋都是想入了學府,只是經過層層篩選,最後所能通過之人不如原先的十之一二。但每年前來赴考府試的學子仍是絡繹不絕。

  畢竟一步踏入學府的門檻當中,便是有了一個身份。

  身份不大,卻是最受人敬仰。

  他日但凡能夠走出學府,仕途之路自然是比他人順暢不少。

  畢竟上朝慣例,讀書人的地位超群。

  陽光傾落,照映著古樸的廊檐和青瓦白牆,延綿盤旋宛若一複雜的迷宮。

  應了巡撫司的邀請,吳學究伴著張學究天一放晴便是早早出門了。

  吳學究雖說脾性不好,遇事衝動,尚且是能分辨得清事情黑白。吳道紫來者不善,自己既然受了樓琰的邀請出來替他護持,自然是沒有中途退縮的道理。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可當下已不能用這句老話作為借口來搪塞自己,掩去自己耳目,對學府之外的一切變故視若無睹。

  否則,終有一天火便是會燒到自己頭上。

  夫子廟便是如此,本來是供奉孔聖人的廟所,卻是無端生起邪祟,害死了不少學生。

  而今大學官遠在北都,只有幾個學究主事。

  眾人商議的結果便是暫時停課,讓學生們先行回去,待夫子廟之事平息之後再度恢復。

  本以為是可以很快了結的一件事,卻在天師府的攔阻下,托磨了好幾天不見結果。

  不能再拖下去了.……

  這對學府的聲譽是一次致命的打擊……

  心中已經是把定了注意,在這次過堂結束后,要聯合樓琰一道去解決夫子廟這件事。

  一路上吳學究都是面目陰沉,一旁的張學究不太好搭話,只能沉默無言。

  去巡撫司便是要繞過數條小道,再穿過秀水街,而後再大道上走一段距離便是到了。

  「吳學究,張學究。」

  便是被一身著青服的道人截去了道路。

  這身青服講究,袖口綉著雲端,一路連綿到了肩頭。

  只有天師府的祭酒在准許穿這身道服,祭酒之位僅次於天師。

  「章心卷,章祭酒?」

  慢慢從腦海當中搜刮過往的記憶,終於想起了天師府有三祭酒,其中一名便是叫做章心卷。

  「正是在下。」

  章心卷只是朝兩人隨意地拱了拱手,眉目中的倨傲表露無疑,這對於最為重視禮儀的吳學究來說簡直就是挑釁。

  只是現下吳學究沒有時間與他周旋,便壓低了嗓音給了來人一個不大不小的警告。

  「老夫現下要事在身,無暇和祭酒坐而論道。待老夫他日得了空閑,會親自登門拜訪!」

  章心卷細長的眸子似有波光流轉,目光落到了吳學究已然攥緊的雙手上。

  「這次張學究一人去就行了,希望吳學究就此打道回府,不要惹是生非。」

  這句話說出口,不像是懇請,更像是命令。

  來自上位者的命令。

  像是在訓斥一個調皮搗蛋的小孩一樣,否則就要挨板子吃。

  在學府這麼多年,自上到下都對吳學究客客氣氣,哪怕是學府之外那些個達官顯貴們也要敬他三分。

  兩次受到了天師府的挑釁,吳學究已經是動了怒火。

  只是有涵養在身,不便輕易發作,瞥了眼一旁畏畏縮縮不敢搭話的張學究,心中滿是不屑。

  「章心卷,你只是天師府的祭酒,何德何能管到了老夫的頭上!」

  「識時務者為俊傑,在學府這枯井呆得太久,看來是讓吳學究的眼界窄了不少。」章心卷摩挲著雙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昨夜一場小雨,小道內已是積攢了不少坑坑窪窪的小水坑,仍是有濕氣彌散四周。

  一番言語上的交鋒,已經是清清楚楚交待了兩人的立場。

  章心卷緩緩伸出了掩藏在袖口中的手,指骨修長細白,只在側面有一厚厚的繭。

  是適合握筆寫文的手,只在今日沾染血腥。

  濕氣漸漸化形,凝聚在章心卷的手指之上,成了一顆細小的水珠。

  輕輕彈出,頓時化作水粉一片,像是細微的銀針揮散開來,於半空當中又化作朦朧的霧氣。

  吳學究只在這一瞬間,覺得胸口莫名躁動,猶如擂鼓一般上下跳落。

  他感受到了那股驟然聚起的凜冽殺意如潮水洶湧而來,為了將他徹底留在這條小道中。

  轟然一聲巨響在這狹長的小道當中炸開,地上的水坑也隨之泛起層層漣漪,聚起了水柱數條騰空升起。

  從外相上看,章心卷的速度非常緩慢,一舉一動都清晰地映入到了吳學究的眼中。

  只是卻在吳學究回過神的剎那,一道狠厲的掌風已經是撲至眼前,絲毫不留他半點喘息的機會。

  吳學究拍散開驟然升起的水柱,就像是無數水銀凝就了一層屏障,蓋住了掌風。

  袖口之內,儒風翩然而動,便是化作最為鋒利的凶刃向章心卷襲來。

  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德。

  面對他人莫名狠厲的一掌,便是要以堂堂正正的大道回敬。

  糟!

  章心卷心中一驚,方才倨傲的眸色閃過一絲驚慌,自己低估了這個看似行將就木的學究實力。

  而這份低估,可能反使得他要命喪於此。

  嘲笑他人是井底之蛙不知大海遼闊,不想自己卻是端坐在井中那一隻。

  實在是徒增笑話。

  一張盛滿怒火的面容映在章心卷那狹長的雙眸當中,越來越清晰,隱隱可見來者雙眸中的怒火。

  同時還有那厚重不失威嚴的儒風轟然而至,銳利光芒自指間傾瀉,已是多了要致人於死地的意思。

  腳尖在泥濘的小道上輕輕一踮,被滿是濕氣的涼風托著往後面輕飄飄地飛了出去。

  只是胸口承受著這來自學府的浩然正風,面色微微泛白,已經感受到了喉頭的腥甜。

  拼著幾分狼狽,章心卷撕扯喉嚨喊了一聲。

  「就是現在了!」

  驚起了一聲沉悶巨響,像是戰鼓再也經受不住敲打,兀自裂開鼓面。

  小道再次復歸寂靜,本該只有兩個人來到這裡,便是由兩個人行將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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