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風外無言愁萬疊 【二】
齋醮科儀前,需要方士齋戒沐浴,不食葷酒,不居內寢,以示庄誠。
現下沒有這條件,一切都只能從簡為宜。
也無需再外多設立一個法壇,便以這城隍廟為醮壇。
在儀式當中,也需要『三法師』一同在場。所謂『三法師』,便是高功、都講和監齋。
擔任高功者必須是「德充於內,威儀於外,眾心所向,神鬼具瞻」;在儀式中要「承顏宣德,禮越眾官」。
擔任都講者必須是「洞輔悉通,法度明了,贊唱儀鉅,領袖班聯」;在儀式中要「昭符人望,默契人心」。
擔任監齋者必須是「總握章綱,典領科禁,糾正壇職,振肅朝綱」;在儀式中要「周密察非,有嚴有翼」。
以上三者皆是在法事當中占著要職,不過眼下人手不足,安道樂只能一人身兼三職,也算是齋醮科儀出現以來鮮有之事。
安道樂手中化出一把木劍,站在泥塑神像面前,眼帘微合,口中念著『土地神咒』,便是想請土地神靈尋得曹宗祠本體所在位置。
口中念念有詞,腳下步罡踏斗,似是由星辰變化推衍而生,卻是脫離了星落演化的桎梏,難尋其理,難覓其跡。
映入關鳩眼中,令關鳩有一種失重感,好似整個人置身在一片黑暗混沌的虛空當中,卻有星斗布散當空,千變萬化,浩瀚無窮。
關鳩的心神已是遊離在這片燦爛星海當中,尋著那片玄奇的軌跡,只覺得心馳神往。在關鳩的識海當中,似有星辰於當中墜落,如含苞待放的花蕾綻開萬千光束。
又似星辰偏離了原有的軌跡,在無數次的碰撞摩擦當中,有流光迸濺,美輪美奐。如若曇花一現,割捨了恆古不變的蒼茫一生,在關鳩眼中映照出瓊光爆裂。
行了無數個周天,似是含蓋意舍圓融之理。
半夢半醒,只聽得耳畔炸起了一聲暴喝,關鳩猛地睜開雙眸,萬千星光收斂其中,已是回歸了淡然的青鑊。
「看出神了?」曹宗祠飄到關鳩跟前。「就一步法罷了,你要是想說我也可以教教你。」
關鳩沒有搭理曹宗祠,只是眼中帶著嫌棄。
與此同時,安道樂的步法越發玄妙,身形騰挪間,足下塵土已是留下無數整齊劃一的腳印,好似一幅二十八星宿圖。
此刻,安道樂收走木劍指著泥塑神像,高台上的油燈霎時被點燃。幽幽豆火,似是通往無間彼岸,攝召亡魂。
安道樂雙膝跪地,雙手持著劍柄,雙眸盍上,口中繼而詠誦經文。
如豆燈火已是離開燈芯,在安道樂身遭飄搖,似是指點迷津。
周身隱隱有一道白色的靈氣縈繞,這是登天道修士獨有的法門,授自登天道正統的道法《度人經》,乃以『仙道貴生,無量度人』為主旨。
便是認為世間一切事物皆有靈性,若想以人身修鍊得道,便要與天地萬物交流,以氣為媒介,存想凝神,凝就心中所想之物。
與天地交融愈發順暢,也意味著自身的修為也愈發精進,離『人神為一』的境界愈發不遠,成就得道之始,乃是道統登天道的修行法門。
凝就九蟲而斬滅,則意味著真正入道。
安道樂現下施行齋醮的同時,也是在自我修行。
地上的塵土慢慢漂浮起來,逐漸聚攏成形,在反覆變化過後,凝成人形,只是面上沒有五官落下,模糊一片。
而這人形附近的場景,也被漸漸模擬出來,似是身處一小閣樓當中。
安道樂眉目緊蹙,口中腔調也跟著發生變化,從誦經變成吟唱,如仙音飄渺行於虛空當中。
片刻后,安道樂面前凝聚的一切又是復歸塵土一片,當中純白的靈氣回歸到了安道樂的眉間。
聲音倏然停下,徘徊身遭的如豆幽火也已熄滅。
安道樂猛地睜開雙眸,似有蜻蜓點落清潭,盪起片片漣漪。
「以盤腿而坐的姿態位於一處閣樓當中,除此之外別無他獲……」
畢竟修行不夠,再加上法事簡陋,僅僅能夠得知到的信息便是一處閣樓內。
「閣樓裡面,不會有人拿我的身體做什麼壞事吧?雖說我長得十分英俊瀟洒,也不想是在不知情的情況被人上下其手啊!」
曹宗祠聽了立馬抓狂,畢竟聽上去並不是一件好事情,所謂閣樓,又有可能是一處閨房。
安道樂輕咳一聲,委婉地向曹宗祠解釋了一句。「從形貌上來看,師叔的身體保存得還算完整,衣冠也沒有凌亂的跡象。」
「那就好,那就好。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曹宗祠聽了舒了一口氣,又展露愁容。
「也不知道我那具身體現下跑哪裡去了,惱人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現下唯一知道的是你的身體保存完整,也算是一件喜事。」
關鳩驀地開口,掏出袖口中的芥子,想要將曹宗祠收回去。
今日畫符膽的時候請出曹宗祠實屬意外,幸虧碰上的是安道樂,兩人皆是登天道出身,不會加害。
若是換成樓琰,甚至是吳道紫.……
關鳩咽了口唾沫,不敢去想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那麼在下先……」
言語未落,只見廟門外面已經是站著一道白色身影立在門口,竟是無人察覺。
「曹宗祠?」
樓琰搖著手中紙扇,慢悠悠地念出了那生魂的名字,嘴角慢慢勾起。
在吳道紫走後,樓琰便是先去了一趟五趣輪轉道,只是等候許久都沒有見到關鳩回返,心中自然是起疑。
只是剛剛來到了廟門外,就見到了曹宗祠的生魂……
傳聞酆都府的馗首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消失無蹤.……
南都之行,果真是有不少意外收穫。
啪!
紙扇合攏,無視三人驚愕的表情,反而是看向了關鳩。
「即日起,你先不用回返酆都府了,我已經和賴玄衣講清楚,你先來我府上吧。」
關鳩見樓琰反應並沒如他所想那般,在調整好呼吸后,默默點了點頭。
「七日之後,要隨我去巡撫司一趟。而在此期間,我會好好指導你一番。相信在下,這對你有好處。」
言至此處,樓琰嘴角拱起的弧度,流露出些許危險的含義,令關鳩不寒而慄。
雨後的空氣變得愈發清新,也變得愈發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