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考城隍【四】
「看來進行得相當順利。」
城隍廟外,張學究見這開闢的小世界沒有產生什麼異樣的波動,放心地舒了口氣。
「事成之後,也只需要我們去廣而告之一番即可。」
吳學究捋了捋頦下的鬍鬚,其他幾位不禁點了點頭。
在樓琰尋來一番面談后,四人自然權衡了一番利弊,自作主張地替學府拿定了主意。
畢竟,要出力氣的並不是他們,只需要等待事成之後的成果。哪怕此事不成,對於學府來說,也沒有特別大的損失,何樂而不為?
忽地,吳學究眉頭緊蹙,似察覺出空氣中傳來一陣微妙的異動,經脈內流動的靈氣漸漸沸騰起來。在三百步開外的地方引來一陣凜冽的寒風,落地的雨水卻如同盛開的野花在地面上倒豎起來。
只聽到自己的胸腔內傳來一陣沉悶的鼓隔聲,似古剎內木杵撞響晨鐘,在雲霧縹緲的山間有白猿啼鳴。
烏雲沉重地壓在頭頂,也壓落到在場眾人的心裡頭,心中莫名傳來一陣酸澀。
雖然已經知曉會有天師府這樣的變數,在他人眼皮子底下,別人沒有反應才是怪事。
只是未曾想到,學府的面子對方是一點都不打算給。
身後幾個學童率先是支撐不住,撐著紙傘的手微微發顫,最後是被這寒風折彎了腰,竟是跪倒在了地上發顫起來。
白色的唾沫從嘴裡冒了出來,四個學究身上漸漸被來自穹頂的雨水打濕,當中也混雜著方才留下的細汗。
「請封神靈本該是天師府的司職,四位緣何讓一外人拿去?」
久違的聲音在四人耳畔響起,像是陰雲密布的天邊滾落的一記悶雷,胸腔內幾記擂鼓聲響,近乎炸起數道轟鳴。
本是在數百步外,轉眼間,立在了眾人面前。
來人穿著紫綠相間的長衫,袖口紋著朵朵祥雲。在天師府受過濃郁的靈氣滋養,已是無法從面目上辨別清楚他的年歲。
「吳天師,皆是為了上朝,皆是為了黎庶,又怎麼有內外的分別!」
天氣清涼,猶如冷冽的泉水,吳學究吐出一口濁氣,隨手一擺,一股浩然之氣從袖口內湧出。
儒風四下盪開,穩穩蓋過了好似來自塞北的寒風。
頭頂之上,烏雲散卻開來,鍾見一絲天光從蒼頂傾瀉下來。壓在四人心頭上的陰影也已揮散而去,困鎖住四人的桎梏悄然瓦解。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正是儒門內傳之招,浩然正風。
只是此招動用了吳學究五成的功力,即使在一招落下后深吸了天地靈氣,即使在這淅瀝的雨水聲中,仍是能聽得到那虛弱的喘息聲。
體內運轉了一個大周天的儒門內功,在兩息間,吳學究的面色漸漸和緩下來,呼吸也變得順暢一些。
六識仍如先前通透,眸中精光流轉不停。
四周增添了一絲暖色。
「看來先生修為又有精進,吳道紫在此恭喜先生了。」
「吳道紫,二十年來城隍廟內神靈不顯,為何不上報朝堂?我等雖無官職在身,但也莫要小看了學府的影響!」
稱呼從『吳天師』變為了『吳道紫』,是在那方才一番試探過後,尋回了自身的底氣。
學府在南都內地位超然,即便面對的是執掌天師府的天師,也不能落了整個學府的面子。
「那麼幾位可要去問一下在下的前任了,我才接掌天師府一年不到。」
面對一番詰問,吳道紫倒是輕飄飄地丟給了自己的前任,已經被調往北都司禮監的那一位。
「若是幾位有什麼疑問,大可上書給上朝,我絕不阻攔。」
「二十年來,你也一直在天師府內,難不成就沒絲毫責任嗎?」
見吳道紫如此推諉,吳學究心中立馬升起一團怒火,連帶著聲音中也添了似厲色。
「吳某唯一的責任,便是受到蒙蔽,致使釀造了如今的慘劇!只是請封神靈乃是天師府的司職,四位如此著急慌忙地為內中之人背書,我就想問一下可是經過學統的同意嗎?」
話鋒一轉,吳道紫直接將矛頭丟向了在場四人,當中有人臉色微微發白。
「如若沒有,四位越庖代徂怕是不太好吧?」
「事可從輕,亦可從權!若一味拖延下去,這後果誰又能承擔得起!」
吳學究倒是沒有吃吳道紫這套,或者說他心裡清楚吳道紫會將話茬引到這自身頭上。
「老先生何必如此,我前來也是為了襄助一番,」
退了一步,倒是給了吳學究的一個薄面,留了階梯。
「吳天師此來也無惡意,最要緊的還是要看看裡面情況如何才是。」
見氣氛稍稍有些緩和,張學究適時打了個圓場。
局勢鬧僵,對學府四人沒有絲毫益處,先前的那一番試探當中,張學究自己竟是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力。
只覺得自己好似面臨著一座巍峨高山,心頭一凜。
只是短短二十年的時間,一個人的修為竟然精進如斯,倒是讓自己心裡有些后怕。
方才吳學究那一番浩然正風,雖說是擋下來人的挑釁。只是張學究是心細的人,也敏銳察覺到了吳學究才運完功后,氣息略微一滯。
反觀對方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如若兩邊真要在此處撕開臉面,這自身的生死是小事,學府的名聲是大。
更何況在場還有四個暈厥過去的學童,情勢對己方非常不利。
積攢下來的千年名望,若是就這麼毀在了四個老頑固的手上。九泉之下,也是無顏面對儒門先烈。
想來先前的挑釁,也是警告,讓自己莫要輕舉妄動。
一番退讓,一番勸說。
吳學究只是冷哼一聲,並沒有再理會吳道紫,手上運功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四個學童依次喚醒。
所幸吳道紫的那番試探出手並不嚴重,四個人只是暈過去而已
再確認四人無事後,吳學究鬆了口氣,目光落在城隍廟前,那被安道樂辟開的結界。
幾個學童見多了一個人在場,有些不明所以。
待領悟到了張學究遞過來的眼神后,立馬低頭不語,而是又撐起紙傘。
在漫長的靜默當中,等待樓琰三人的出現。